一边,你要将这个“世界”分配给你的角色小心翼翼的扮演妥当,梦境中的居民虽然大多昏昏庸庸,但那毕竟是少则数十,多则数百对的双眼—但你偏偏又不能沉浸其中,若是不能清晰的铭记住自己的话,蹩脚的演员就会很快变为舞台上悲惨的人皮布景—这宛若怀抱着不稳定的劣质魔晶,踩着高跷在燃烧的沼泽中穿行一般的神经紧绷的确是一种别样的体验,但即便是我,也没有尝试第二次的打算了。
—著名冒险家玛尼-亨赛特年轻时曾经加入一支名为“红狼”的小型冒险者组织,并在一场对某个废弃遗迹鲁莽的调查任务中误入某个被遗弃的小型梦境聚合物,并成为了唯一的幸存者—在他晚年的巡回讲演中他承认同伴们的遗产对他冒险生涯的开始颇有帮助,但关于如何从梦境中逃生的部分则如心有余悸一般三缄其口。
肖恩不得不承认,这是他所踏入的梦境之中最为贴近现实,细节最为复杂而无缺的那个—无论是墙砖上细密的纹路和裂痕、伴随着阳光的照射角度改变着形状的影子,还是因与自己肩膀相撞,矮小的醉汉在那明显因长期酗酒而混浊的瞳孔中威吓和畏惧交杂的眼神—宛若这不是以浓雾笼罩的虚幻和若虚若实的迷离感侵蚀和压迫侵入者者精神的武器,而是一件寄托着某段被珍藏的时光而被精心保存的艺术珍品—作为梦境之园核心的主梦境往往数十年更换一次,通常情况下,完全不必如此精雕细琢而耗费心力—要么,这是一个性格缜密而追求完美到病态程度的家伙,要么就是有着别的不可告人的目的。
总之,肖恩目前能做的,也就是扮演好一个从家徒四壁的小屋子里一床铺在地板上的絮被里爬出,前往酒馆痛饮劣质的麦酒到深夜,然后,便是迎来另一个完全相同的早晨—即便再高明的梦境塑造者也不能让梦境中的时间如现实中一般自然的流转,而是宛若以拙劣的针脚将时间片段的头尾相连,构成一个不施加外力,便会在崩坏前永久持续的循环—在这个梦境中,一次循环大约相当于一天一夜的时光,不过梦境所覆盖的范围倒是相当广阔,横跨数个似曾相识的街区,有着相当数量的店铺和民宅。这无疑是一个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复杂而精细的迷宫,这无疑是毫无公平可言的猫鼠游戏—尽管主意识扮演的是老鼠的一方,但复杂而混乱的城区如复杂且肮脏的下水系统一般,毫无疑问是敏捷而善于躲藏的“老鼠”的主场无疑。
不过,梦境中的时间和现实有着极大的差距,这意味着肖恩并不需要太急于一时—或者说,作为孤零零一人的“探索者”,他也实在没有急于求成的底气—他所扮演的角色,还算幸运的是个便于在四处行动和打探消息的角色,如今的他,或者说中年酒鬼休尼已经对比较近的酒馆里相对容易接近的家伙有了相当的了解,并确实的掌握了几条相当可疑的信息—梦境的主意识作为这个梦境中唯一的信息源头,很容易引人瞩目或制造一些荒诞的怪谈,但对方也可能基于这一点制造一些陷阱,从而使侵入者陷入因徒劳无功而袭来的深深沮丧之中—如此精细而复杂的梦境的制造者无疑是有着相当水准的老手,因此肖恩不得不谨慎的应对并思考,以至于至今为止还没有进行什么出格的探索行动。
当然,肖恩也并非是循规蹈矩的,绝不越雷池一步的“传统攻略者”,实际上,即便不能使用大型法术,高明的奥术使用者也有两位数的办法来应对这宛若大海捞针一般的窘境—无数的奥术如触须般从实体化法术并做不到严丝合缝的缝隙中穿行而过,在梦境能量格外活跃的地方留下“米特尔之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延伸视觉和听觉感官,从而在较为有限的情况进行情报收集的特化奥术—至今为止,已经有63只“眼睛”在窥探着街道周围的一切,这还是在他尽量地收敛,尽可能避免刺激“猫鼠游戏”的对手,以免对方采取什么过激举动为前提的情况下。
不过,在狡猾的对手还没有采取什么行动的情况下,肖恩能做的也就是重复着一成不变的每一天:即便是去了不同的酒馆,和性格上有着或多或少的差别,但一律一副小生意人架势的老板总是对自己摆出一副爱搭不理的架势,勉强应付着各种事无巨细,连肖恩自己也觉得会让人烦躁的问题—毫无疑问,这和他每次来都只会点最便宜的酒和食物,然后在吧台前占住一个能招揽更好生意的好位置直到黄昏—当然,肖恩也不是对掺了不知多少水,还有轻微异味的麦酒,以及夹着硬干酪和木屑般的熏肉块的面包皮有着什么特殊的爱好,只是这位醉汉先生腰包里的铜板只有那么多—即便每个早上都会恢复,也仅仅是攥在一只手中都不会有落下的可怜数目。
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位醉鬼也算的上是中城区边缘的平民中还算无忧无虑的那种—无须考虑家庭和父母的重担而有着除了填饱肚子外还可以稍微挥霍一番的余钱、有着自己的住所与还能使用的老旧火炉、虽然脚步虚浮,关节和肌肉的某些地方也有着一旦吹到寒风便会会隐隐作痛的毛病,但总体上还勉强称得上健康的身体—即便被重复的日子和从未体验过的老年病一度折腾的不轻,肖恩也在暗暗的庆幸着—至少不是孤苦伶仃的老者,亦或是乞丐一类的角色的最糟状况,仅仅是无趣和味同嚼蜡的食物实在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挑战。
不过,或许是幸运的眷顾,又或是某种必然,在扮演的第十五个日子的早上,当肖恩又一次推开酒馆“木桶和马靴”的门时,终于有了足够引起他注意力的改变—一个穿着破烂的男人坐在酒馆的角落,抓着一只空空如也的木杯的他有着和周围宛若布景的人群们相当明显的差别—一双棕色的眼睛越过毡帽破烂的前沿,以一种近乎死寂的眼神狠狠的瞪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