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被抓到现在就滴水未进。后来逃生的时候心里全是恐惧,恨不得手脚并用来跑路,哪里记得会渴会饿。
如今四下看去,根本找不到水源,这里植被很多,但也没有什么果树。随地野植上沾了些许朝露,但这么丁点儿水怎么足够?
鹤难受地喘着气,永宴也不知突然怎么想,潜意识直接支配了她的身体,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指。
奇怪的是,这么小的伤口,却意外地流出不少的血,竟成股流下。
永宴眉头一皱,来不及思考这出人意料的出血量,毫不犹豫地把血凑到鹤的嘴边。
鹤再次清醒过来时,太阳直挂头顶上。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旁边空无一人。
已经走了吗。
鹤恍然,内心复杂,说不出是欣慰还是难受。
随后他便暗骂自己矫情。本来不就是因为受不了了才逃出来打算自生自灭,如今计划之外在死前救了一个人族孩童,也是积了阴德。
这样挺好的,这辈子过得不快活,下辈子去投个好胎。
人族小孩抱起来软乎乎暖洋洋的……那下辈子做个人族,也挺好的啊……
鹤瘫在地上,略有些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眼睛发涩,但他还是用力睁着,还睁得大大的。
这辈子,他或许仅能在这点日落黄昏的倔强里,抓住他骨子里压抑着的少年恣意。
可这片火灼似的阳光直接被一道人影挡住。脏兮兮的小孩惊喜地探头看着他,眼里满满都是“你终于醒了”雀跃,动作自然地伸手试了试鹤的额头。鹤愣愣没动,随即惊坐而起。
“你怎么还在这里?!”
永宴无辜地看着他,拿出另一只手上的野果子。
这附近都没有果树,她是跑了很远的路才找到的。
鹤的表情凝固在那里,欲言欲止,最后拧着眉揉揉明光穴叹道,“你又何必呢。”
永宴早有准备,气势昂昂地用脚尖点了点他旁边。
方才躺在地上没有注意,现在被永宴一提醒,他很快看到那泥土上写着几个磅礴大字:是你把我救出来的,堂堂七尺男儿,你得对我负责!
字间铿锵有力,内容不忍直视。
鹤一心向死的思绪一时竟不知该放到“七尺男儿”上,还是“负责”上。
永宴把摘回来的几个果子放到鹤面前。随后伸手在自己的胸襟处摸索出一包还算干净的帕子——里面有两块发灰干瘪的番薯。
她把这些东西献宝似的向鹤推了推,又在地上写道:“我想活下去,我也想你活下去。
眼前的孩子脸上黑一块白一块,但漆黑的眼睛灿若星辰。
神使鬼差下,鹤从里面捡了一个果子出来,那红果子带还混杂着好看的青色,皮上还透着湿气在阳光下泛着光。
在小孩儿期待的目光下,鹤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把头深深埋入手臂。
永宴愣了,有些慌张地凑过去拍了拍鹤,下一刻,她就感觉到在她脑袋上肆意蹂躏的手,耳边是一声笑骂:“酸死了!”
阳光在树叶间躲藏,影影错错地砸在两个人身上。
恍若晨曦,恍若新生。
他在趋于万境之灵对生的渴求本能。
无上的万物神啊……
有些希望就是来得措不及防,把困禁在黑无边际的崖底的人拉向阳光所照之地。
永宴和鹤离开了。
午间的阳光照的人暖烘烘的,有股太阳的气息。这片地方应该是山群,即使爬过一座山,山外还是山。
鹤挑开山下一堆枯枝烂藤,找到了被掩盖的碑石,上面的字迹被风雨消磨的模糊不清,但还是很有识别性:晼徉山。
就在这时,妖风大作,温度骤降。
两人大惊,知晓是那妖物追来了,赶紧躲入山中。山上的树很高,高的有些不可思议,密密麻麻地撑开枝丫把人团团包裹。
许是太阳被遮住的缘故,这林间居然有雾。
借着树,两人躲躲藏藏,企图甩开阴魂不散的摄魂鬼。
他们越跑越深,两边的景色像是不变一样,走马灯似的从身边一闪而过。
鹤略感不妙,后知后觉:“这雾不对劲!”
这雾已经浓得不正常了。
永宴咬咬牙,眼睛微眯。难道还没逃出龙潭,就进了虎穴?
她往前探了探,抓住鹤的手,以防两人走散。
白茫茫的雾让人有身处梦境的不切实感,两人屏住呼吸,生怕惊扰这里的妖魔鬼怪,小心翼翼地挪步。
一模一样的环境,未知的危险,都令人压抑和烦躁。
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后突然响彻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两人一惊,开始慌不择路地在白雾里横冲直撞,却奇迹地没有遇到任何危险,甚至连树都没有撞到一棵,那些高大的树像有了神志,在雾中生生让出一条道路。
薄雾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微微散去。雾的尽头是一片湖。那湖边就静悄悄坐着一个女人,一身月白色衣裙,银白的发丝不加束缚,就铺在地上,呈现出好看的扇形。
雾再散去些,永宴才看清那女人的脸——秋水伊人,气质温雅,眼睛却死气沉沉,像一滩死水。她正看着他们,对不速之客温柔一笑。
这是很美的画面,透露出诡异。但奇怪的是,永宴却不觉得害怕,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孩子,你们迷路了吗?”温柔的声音传来,月白女手随意一挥,从地上缓缓站起。
“你们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她一步步走来,雾渐渐消失了。
鹤拉着永宴退后一步。
待视线内的迷雾散尽,那瘆人的尖叫声再度响起。永宴和鹤神情大变,那摄魂鬼又追来了!
青幽幽的火焰在空中凝成一张人脸,发出桀桀怪笑,冲他们扑过来。
糟了,永宴大惊,闭上了眼睛,蓦地听到一声轻喝:“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