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一行走着,走在一侧谢灵东微侧过头看着王倩盼,低声说道,“秋风细雨,你应多加件披风,切莫着了风寒。”
王倩盼看了一眼谢灵东,低头笑道,“说来也是,有你一个药罐子也就罢了,若我也成了药罐子,院子里岂不是手忙脚乱的。”说罢捂嘴浅笑,毫无方才凌厉跋扈的气势,全然只有小女儿家的娇羞俏皮之态。
见着二人低头私语,王景云说道,“长公主切莫笑话,他们二人细数下来亦不过相识数月,却是一副相识数年模样,可见缘分之深。”说着又打趣看着他们二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清嫣看了一眼王倩盼,继而将目光转向谢灵东,嘴角的笑意愈发明显。
院里的奴才见着长公主亲自前来,自是殷勤,不过片刻功夫便利索将菊园中亭子好生打扫一番,又将园中菊挑了些送来。
色深如墨牡丹,红泛紫,有着牡丹之雅;素雅如风飘雪月,羽状浅裂;色艳如金背大红,外花瓣为大红背面却是金黄;一花多色如绿衣红裳,舌状平花瓣;更有雪青色的太真含笑,此外还有玄墨、紫龙卧雪、玉堂金马、十丈珠帘、雪罩红梅、瑶台玉凤之佳品。
王倩盼瞧着只是讶异,平日里这些名贵菊花倒不是说没有见过,但这样齐全的却是头一次。不过长公主倒似瞧惯了似的,说好是好,就是没有十分出彩的。如此,王倩盼自是不言,以免让人看了笑话去。
各式菊花在眼前来来去去,简直让人挑花眼。
清嫣说到,“谢公子,如今我便将这差事交给你。其实这差事不难,多挑些品种颜色体态,其他便是各花入个眼。所以这是个易办的好差事,我自然会在王兄替你邀功,你可别辜负我一番好心。”
谢灵东听着自然不能推辞,便应了此事。
倒是身旁王倩盼心中生出疑惑,若不愿费心又何必亲自前来,如今已经亲自前来了又将这差事推给谢灵东。不知眼前这位长公主是为何故,但王倩盼也不便出言相问,只好侧身去瞧菊。
自院内侍卫撤走后,院内下人服侍得自比以往好。
最为落魄时,连祖父王卿仁的茶杯里都是碎茶叶渣,如今王倩盼饮的是洞庭碧螺春,虽算不得顶好,倒也是名茶。此中微小之处让王倩盼的心日益安稳下来。当日破釜沉舟时并无多少惧意,反而是此刻有些后怕。
茶快喝了半杯,都不见其他人前来。王倩盼问道王景云,“二哥去哪里了?最近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如今长辈不在他倒是愈发随意。”
王景云笑道,“他最近神秘,一个劲往西北厢房那边跑。想来是闲来无事,去找彭家表哥们去玩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二哥的性子,哪里能安静得下来。”
“他去找几位表哥表弟玩闹也就罢了,可彭雪柔表妹亦住在那里,去多了难免招人闲话。然我乃小辈,这些话自然不由得我去说……长嫂如母,如今只有嫂嫂去说最为恰当。”王倩盼放下茶杯,看着眼前饭桌上的饭菜,对身后如水如月说道,“若月,你去请二少爷回来。”
话未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声,“我这不是来了么?”王景德一脸笑意坐下,由下人端来毛巾洗了手,“今日大嫂比以往来得晚些。对了,家书你们看了吗?”
“家书?”王景云与王倩盼相顾,片刻后王倩盼说道,“方才我与哥哥去了菊园,倒也没见着。想来应该是嫂嫂手里,应该并无什么要紧事。”
这时大嫂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传来话,说夫人突感身子不适便早早休息,不便前来用晚膳,近几日也不见人。王倩盼叮嘱了几句,又让如月将前几日家里让人送来的人参燕窝滋补品一起送去。
“既然嫂嫂身子不爽快,那咱们就先吃。”王景德动筷。王景云倒不动筷,只说突然想起一绝句,却记不清其中一字,此刻便是百爪挠心不痛快,定要去找谢灵东谢兄问个明白,正好嫂嫂未来,饭桌上都是平辈也不用讲究规矩,就先走了。
于是,王倩盼与王景德二人进食。
王倩盼倒无多少心意进食,终说道,“有件事倒要与二哥说一声。”
“何事?你只说。”王景德放下筷。
“有些话本不该做妹妹多言,可如今嫂嫂病着不见人,也只有我来说。帝王此番下狠手将谢家一举问罪,王袁彭自是岌岌可危,如今虽有风雨已过之像,却始终不太安稳。帝王心中的刺是世家联姻密不可分,以前王谢二家如此,以后王袁彭三家亦是如此。”
“你突然说起这话作甚?我倒不是十分明白。”
“二哥不明白我的意思?日后祖父说二哥婚事,估摸着不会在袁彭二家中选。”
“我若不乐意,郡主我都不会娶。然我乐意的话,袁彭二家之女又哪有不敢娶的。”
“我最喜欢二哥这洒脱的性子,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的胆子。有你这句话,我便替她安心。只是你若真心喜欢我那彭雪柔表妹,一定得真心长久的待她,不然我定不会饶了你。”
“对她此心并无半分虚假,不过说来奇怪,我尚且未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是她?”
“你是我堂哥,她是我表妹,两人的心性我是知根知底的,你们想瞒着旁人容易,想瞒着我岂不是太难了些?我只是好奇,你们二人是全然不同的人,怎的有话可说?”说着,王倩盼一摊手笑道。
王景德说起彭雪柔便饶头笑道,“我装作熟读诗书,不过三言两语便在她面前败下阵来,本想羞愧掩面而逃。若是你这个性子定会讽刺几句,可她偏生好修养。后来我与她说这几年我游山历水中趣事与美景美食,她倒是十分喜欢。”
“二哥夸人也就罢了,偏生还要刺我一句半句的。”王倩盼掩嘴笑,又道,“我那彭家表妹生下来身子就不好,只在院子里用药养着,平日里待在院子里难得出去走动。故而你平日里不归家的四处闲逛,此刻倒有用处了。昨日我去瞧着,她气色比往常好了许多,怕是有你这个逗趣活宝在身边,亦能多乐一乐。”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以博褒姒一笑,又有一骑红尘妃子笑,可见博红颜一下是个难办的差事,于是我半分不敢懈怠。可惜袁家六爷袁安怀不在,以他游山历水多年又桀骜不驯的性子,定有很多趣事。”
“我倒是很想见见你嘴里这人,到底是何方人物能让二哥你赞不绝口。可我冷眼瞧着,他不过是个不思进取沉迷山水之色的贵家公子,算不得厉害。”
“你是没见过他,安怀兄面若潘安,多少女子一见倾心。”
“空生得一副好皮囊,腹内却是草莽。”王倩盼笑道。
王景德拍着手说道,“原来你也读这书,我本以为《石头记》这类的书你是不会去翻开的。择日告诉祖父,让祖父好生管教管教你。”
“所谓淫者见淫,智者见智。然之前我只看木石前盟金玉良缘之情,经过数月变故起落,倒是对书中四大家族起落别有几分感慨。当年祖父寿辰,各家姐妹兄弟集聚一堂,如今谢家满门遭难,表兄弟年纪轻轻便送了命,妹子谢灵彩如今亦下落不明,这样瞧着,岂不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我倒希望你永只看得到儿女情长。”王景德叹口气。
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
昨日外头送进来些肥硕的蟹,虽比不得家里物物齐全也不能委屈了姑娘,既是秋天,赏菊食蟹自是不可少。
秋雨淅沥正适合好眠,王倩盼懒懒起床,坐在走廊木栏看着院子里摆弄菊花的如月问道,“秋日赏菊是惯例,这菊是谁送来的?”
如水端来一杯刚沏好的清茶,浅笑,“还能是谁,除了那位殷勤得很的谢公子。”
如月放下手中的活走到王倩盼跟前说道,“今日奴婢准备做些蟹,姑娘倒说说,菊花属菊园的好,奴婢做的蟹,那菊园有没有?”
“如水,你瞧瞧如月这嘴皮子越发不放过人了,拿着我有些偏失的话来刺我。”王倩盼指了指如月笑道。
如月说道,“前几日姑娘一个劲的往菊园去,二少爷和彭家姑娘来了两次都没遇见,奴婢说姑娘在菊园和长公主谢公子还有三爷一处,他们倒也就不去了。”
“我那彭妹子不喜欢热闹,自然不会去。”王倩盼接过茶,微微品了一口,茶香四溢。
如水笑道,“那姑娘这几日怎的不去菊园?”
王倩盼轻哼了一声,“他们谈笑风生我一个劲的凑上去做什么,不如乖些不去碍人眼,就在屋里喝茶看书,心里更痛快些。”
如水上前说道,“好在谢公子不在,不然听了姑娘这句话怕是要大呼冤枉。谢公子对姑娘上心,难为他整日寻些诗本名画给姑娘解闷,前几日听姑娘咳嗽几声,再三叮嘱奴婢每日炖雪梨。若说谢公子冷落姑娘,奴婢是半个不信的。”
王倩盼故作恼怒瞪了如水一眼,坐着侧过身去,顿了顿微微叹气说道,“他自然不会冷落我,只是长公主每日去菊园,日日要他陪着,我心里不痛快。不过,如水,你刚说是谢公子送来的,你怎的不请他进来喝杯茶?”
如水笑道,“姑娘莫怪奴婢失礼,实则是因为少夫人这一病便是数日,姑娘昨日照顾整整一夜未眠,今一早才回屋休息,奴婢不想扰姑娘好眠。再者,送来着菊的是个面生的小丫鬟,她说是谢公子让她送来,奴婢便不虚留她。”
“既然姑娘今日不去菊园,那奴婢这就去做些醉蟹,再去将两位少爷、还有彭家姑娘请来,主子们一起吃酒赏菊,自与家里头一样。”如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