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天地逐渐地变得安静下来,天空飞翔的鸟雀返回它们的巢穴,地面行走的走兽折回它们的洞窝,忙碌的人们回到他们的房子,就连头顶勤勤恳恳工作的太阳,也要落入它的家中……
在路旁大青石上,有一位稚童独自一人静坐,他双腿屈起,手肘拄着膝盖,上身朝前倾,双手撑着下巴,明亮有神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前方的田野,还有远方的树木高山,口中呢喃低语,谁也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或许是无聊,又或许是思念远方的亲人。
咩咩咩,远方大路上,一大队山羊群正在走来,它们数量不少,足有数百头,呱嗒,羊蹄踩在坚硬的地面石板上,发出密集的声响。它们身上覆盖着各色皮毛,有黑色的、白色的、灰色的、颜色斑驳的……大大的脑袋,头顶长着一对弯曲的羊角,短短的嘴鼻,呆呆懵懵的,有些可爱。它们拥挤在一起,相互推搡,缓慢地前进。
在羊群的后方,一个骑着青牛的中年男子紧紧地跟随,他一副道人的装扮,头上戴着道巾,将凌乱的头发包裹在里面,削瘦的脸庞,眼角皱纹堆积,唇上八字胡,唇下山羊胡须,身穿灰色道袍,后背绣着一幅仙鹤飞云图,仙鹤叼衔树枝,在云朵中飞翔,意境深远,一柄木头长剑背在身后,整把剑都是由木头制造而成的,表面雕刻有奇特的符号图案,材料乃是一棵生长万年的桃花木,取其树心打造宝剑,极其的珍贵。
骑在中年道人身下的青牛,它牛躯高大,足有四米多长,两米多高,肌肉健硕,线条优美,皮粗肉厚的,体表毛皮油光发亮,它也不用缰绳牵着,就乖乖地跟在羊群后面驱赶群羊,不远不近,好似一个听话的小孩,它脑袋上的一对铜铃大眼充满了神采,散发出青色光芒。
此时,中年道人粗糙的大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棍子,他就安静地坐在青牛宽阔舒服的脊背,老神在在,一副惬意的表情,也不用他驱赶羊群,因为座下青牛已经为他代劳。
拥挤的羊群从秦易面前经过,它们在头羊地率领下,悠悠然地行走,保持队形不变,一点也不害怕身边有旁人。此时的秦易就像是一座僵硬的石像,身体呆定,一动不动的,仿佛和大青石融为了一体,所以不被羊群所关注,直到群羊从秦易的身边全部走过,呆萌的羊群好像都没有注意到身边有这么一个人。
中年道人走来,他骑在大青牛脊背,看到路旁青石上静坐发呆的秦易,于是含笑询问道:“小娃娃,在这里发呆想什么呢?”
秦易闻言,回过神来,看到来人,他连忙站起身来,躬身问候道:“林大叔好!我在背早上钟爷爷教的古经。”说到古经时,他的眉头稍皱,脸上带着困惑。
此中年道人正是放牧人林道然。
事实上,秦易天资聪慧,能够很快地把东西记下来,随着学习地加深,他的记忆力也是越来越强劲,有时竟能做到过目不忘,想必这就是学习附赠的好处,他早已将钟晓风教授的古经牢记于心,只是由于自己年纪尚小,经验尚浅,理解不足,对经文内容地理解中仍有许多不堪甚懂的地方,还需要长辈地耐心指导。虽然钟晓风已经向他详细地说明了自己对这段经文的理解,并且看法观点独特,但是,他还是没有弄明白,每个人的见解都不同,说不定林道然就有自己独到的看法,或许可以帮助他理解经文的内容。
林道然除了每日放牧,他还会经常地翻阅古籍,特别是道经炼丹修行等方面的典籍,也是一个大学问家,当他从秦易口中听到古经两字时,顿时有了兴趣,想知道秦易在背什么样的经文,又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于是,他连忙询问秦易道:“哦,是什么样的古经?你背地如何了?”看来,他是想考考秦易。
哞,大青牛好像特别懂得林道然的意思,它驮着林道然在秦易面前停下,听到林道然要考秦易,它一声吼叫,声音浑厚有力,喊停前面的羊群,充满了智慧。
前方的群羊听到青牛的吼叫声,它们一同停住,然后四散开来,到路边草地上啃食青草去了,又不走远,非常地听话。
林道然驻足,青牛和羊群也一起停了下来。
秦易口中书声琅琅,他抑扬顿挫地背诵道:“《道德经》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林道然听秦易背诵,语气连贯,朗朗上口,显然,秦易已经熟记了古经内容。他左手抚摸山羊胡须,频频点头,待秦易背诵完毕,他称赞道:“好,背得很好!”他又询问秦易道:“你理解其中的意思吗?”
秦易受到表扬,先是一喜,待听到林道然让自己解释古经的意思,随即他又眉头皱起,他微微摇头,请求道:“逍遥不甚明白,还请林大叔教我!”
林道然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向秦易解释经文道:“那你听好了!”
“‘道可道,非常道’,道是可以用语言来表达的,它也不是普通的道。”
“‘名可名,非常名’,名也是可以用语言表达的,它也不是普通的名。”
“‘有’和‘无’皆形容一物,有无不是东西,东西才有‘有’‘无’,而且,东西可以为虚为实。若要以有之意,以有言强容,无物之象,皆处原物意愿之下;若无言,又不可以传达知识,故强为之,强名之,强容之。万物本没有名,人给它命名,就有了大小之分,美丑之说。万物本自然,道法自然也。”
“你明白了吗?”
秦易认真地听讲,对经文内容有疑惑的地方豁然开朗,理解不深的地方也被解开,于是,他重重地点头,高兴地回答道:“嗯,逍遥明白了。”
林道然继续说明道:“很好!不过光是明白没有用,还要懂得利用它。这段古经也是道家的修身心法,以大道为根,以自然为伍,以天地为师,以天性为尊,但人们只把它视为一道空泛的学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迷恋权贵,脱离自然,大错特错也。”他解释得清清楚楚,说得句句在理。
秦易听得心驰神往,对经文内容地理解更深了,原先,他得到林道然地指导,明白了古经阐述的意思,却不懂得古经的妙用,现在他得到林道然地点醒,更是收获颇丰,不由得大赞道:“妙,实在是太妙了!”
林道然每日放牧牛羊,日升而出,日落而归,与自然为伴,触摸自然万物规则,以修养身性,感悟大道,真正地做到了与世无争,逍遥自在。他经常与青牛对话,“青,我的老伙伴,你看,太阳从东边升起,从东方落下,日子转瞬即逝,你我也会渐渐老去,你可担心?”
哞,青牛正在啃食青草,草茎肥嫩,草叶青翠,肥美多汁,它把头埋在草丛里,长长的牛舌扭转一圈,卷起一大把鲜嫩的青草,将嫩叶连同草茎一同扯入口中,喀嚓,上下嘴唇两排大板牙一合,草茎齐根咬断。它听到林道然的问话,抬起牛首,口腔肌肉上下运动,鲜草在它口中反复咀嚼,非常的美味。在它的嘴角处还能看到根根露出来的草叶,随着喉舌滚动,被它慢慢地被拉扯进嘴中。哞,它的一对铜铃大眼瞧了林道然一眼,喉咙哞叫一声,算作是对林道然的提问做出回应,随后,它又低下头颅,眯着眼,继续啃食青草。
林道然不以为意,又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我说,为何要担忧,生老病死又何妨,只不过是回归自然。你现在享用鲜嫩美味的青草,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他还经常与花草细语,对树木招手,向飞鸟呼唤……天地万物仿佛成为了他的挚友,更似亲人。
起初,秦易以为这位林大叔怪人只是太过寂寞孤单,每日里外出放养牛羊,或是闷在丹房里捣鼓一口大锅炉,炼制丹药,只有他偶尔地过去帮忙打打下手,林大叔一个人独来独往,以至于需要与自然动物植物为伴,以排解心中的忧愁,不曾想,林大叔竟有如此高尚的情操,此时,他心中对林大叔的崇拜之情大增,回想起林大叔所说的话,以身体感受自然。
暮色昏暗,大地苍茫,太阳虽然已经落下,但还有余晖从天边高山下发射而出,照亮染红天边云朵,空气中尚有一丝丝暖意笼罩身体。周围景色优美,远方山脉波澜起伏,树木高耸,近处田野视野开阔,庄稼青草旺盛,一片生机勃勃。清风拂来,仿佛母亲的手在轻抚脊背,非常的温柔,让人感到十分的舒服。
秦易陷入某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他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孤单的一个人,旁边活动的牛羊、茵茵的绿草、摇曳的树木,水里的鱼儿……天地万物成为了自己的伙伴,在向他倾诉万物的奥妙,小草破土而出,向着阳光生长;大树由一株矮小的树苗,经历风雨,成长为参天巨木;小鸟破壳而出,扑展羽翼,搏击天地,长大为行程万里的天鹏……他内心中的惆怅之感减弱,身体周围气流涌动,十分的温暖舒适,有莫名的清气融入体内,他顿时神清气爽,通体舒泰。
林道然看到秦易陷入沉思,身体放松,知其已经心有所获,想必是收获到了珍贵的顿悟,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他心里大赞道:“逍遥小娃果然天资卓越!”
片刻后,秦易才悠然转醒,他精力充沛,活力十足,一扫之前精神不振的疲惫状态,他向林道然躬身称谢道:“多谢林大叔为我解答疑惑。”
林道然微笑,向秦易叮嘱道:“时间不早了,回去吧,把收获到的东西巩固一下。切记,不可脱离自然!”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映得通红,微风吹拂,草叶摇动,青牛和山羊正在一旁啃食嫩草,芳草鲜美,啁啾,有飞鸟从天空掠过,青牛和山羊不时地抬起头颅,仰望翱翔的飞鸟。
“好的!”秦易开心一笑,小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