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明淳盯着一豆摇曳的烛光,漫不经心地剪掉烛芯。
门嘎吱一声开了,杨姨抱着一件物事走进来。十三年来,明淳无父无母,全靠杨姨将明淳抚养长大,在明淳心目中,杨姨就是母亲般的存在。
“我给你做了一件衣服,你看喜不喜欢?”杨姨一看见明淳就眉笑颜开,第一时间把做好的衣服拿给明淳看。
杨姨给明淳的是一件天青色的裙子,摸上去有着雨后天晴般的舒适。
明淳收到衣服后很欢喜,但心细的杨姨发现明淳笑得不同往日灿烂,反倒是有些心不在焉。杨姨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明淳:“阿夜明天就要走了,他问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杨袖心想:小阿淳动心了?让我想想这么安慰这个失恋的小娃子。
明淳:“他把我父母的事告诉我了。我的母亲是方萤对不对?”
不安的情绪像一只无形的手突然牢牢扼住杨袖的咽喉。阿萤出谷后便生活在尔虞我诈中,当年出逃阿萤险些丧命,绝不能让明淳重蹈阿萤覆辙。但是杨袖也料到过,如果有一天明淳知道自己的父母还健在,如果明淳坚持要出谷,她未必会拦得住。她是个明白人,也不希望明淳抱着一辈子见不到父母的遗憾。
“你还是知道了。”杨袖无奈,很多事情都没有必要隐瞒了,“对,她也是白川谷的人。我和她从小就一起长大。”
杨袖仿佛回到她和方萤一起捉萤火虫,一起绣花的时候。村民们看见方萤,就问杨袖去哪了;看见杨袖,就问方萤在干什么。好像她两是孪生姐妹,无时无刻不在一起。
有一天,方萤说她想去外面看看,很快回来。
杨袖很着急,不断的打击她阻拦她。谁都知道一旦出去了也许就回不来了。
事与愿违,方萤还是出谷了。
“你母亲出谷的时候,还只是比你大一两岁。”杨袖笑了,说不上是骄傲,还是什么。
方萤走后,从此查无音讯。杨袖以为,从此两人不会再有重逢的一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杨袖每天照常干活、煮饭、纺织。自从她身边少了一个陪她乐逗她笑的姐妹,生活就过的像一杯白开水,平淡无奇。
猛风飘电黑云生,霎霎高林簇雨声。夜久雨休风又定,断云流月却斜明。杨袖点着一盏灯,踏着月光,往村口的方向给方爷爷送一些消暑的糖水。还未到方爷爷家,杨袖感觉远处有一抹黑影。她不安的往黑暗的地方走了几十米。
方才下过大雨,地面坑坑洼洼,积了不少水,杨袖每一步都走得非常小心。她用了灯照亮前面的黑暗,忽然发现有一名女子狼狈的躺在地上。她全身都湿透了,但是杨袖还是轻易的就认出这名女子正是离谷多年的方萤。
方爷爷看见方萤时,顿时老泪纵横。在杨袖和方爷爷的精心照料下,方萤很快就痊愈了,同时方萤发现她怀孕了。
方萤告诉杨袖,离开王都后,有一支良王的军队在追击她们。为了保护明姝,方萤选择和明姝走相反的方向来吸引良王的追兵离开。不幸的是,方萤随身护卫誓死护主,无一生还。幸运的是,那天下着大雨,雾气散去,方萤凭着对白川谷地势的熟悉,找到进谷的路。
“后来,你娘在这生下了你。太子平反后,她不得不要回去,但又担心良王余党会对你不利,便把你留了下来。”
“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那么大了,是跟随你母亲的步伐离开,还是留下看白川谷的云卷云舒,该你自己决定了。”杨姨宠溺地摸摸明淳的头。
明淳不语。一夜无眠,脑子里只剩下杨姨那句“是跟随你母亲的步伐离开,还是留下来看白川谷的云卷云舒?”
第二日,白夜叼着一根草躺在花海晒太阳。有诗道,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花树的影子慢慢的越变越短随后又慢慢变长,可还是没有有人要来的意思。白夜站起来,拍了拍身上草,正打算解下系在马上的绳子。
“我还没来呢,你就着急着走什么?”如今明淳的轻功轻架就熟,稳稳当当的在阿夜不远处落脚。
阿夜轻轻笑了,夸她:“轻功有进步。”帅不过三秒,阿夜就把牵马的绳子扔给明淳。
明淳接过绳子,不满道:“哼!”
出谷后,明淳惊讶的看见一支规整威严的军队在等候他们。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身边的那个虚岁十五岁的少年还是这支军队的领袖。
当晚,他们两个在军队驻扎的大本营留宿。不出所料,明淳的帐篷还是在白夜的帅帐隔壁,就是如今说悄悄话不比在白川谷的仅一墙之隔方便。
事实上,在白夜的地盘上,没有什么是不方便的。当晚,明淳眼睁睁的看见白夜硬生生闯进她的帐篷。
“我给你送些东西。”阿夜故作神秘的给她一个包着一层牛皮纸的物事。
明淳迫不及待的拆开,是两块摸着还发烫的稻香饼。
“是我亲手做的。”这还是阿夜第一次做的,他又补充道“你尝尝好不好吃。”
明淳咬了一口,糯香满溢,确实,明淳喜欢的就是这种甜甜糯糯的味道。
明淳疯狂点头:“好吃!”
阿夜很满意,说:“还有一个礼物呢,你跟我来!”
淡淡的银辉洒在层峦叠嶂的山林里,美丽而神秘。此处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浪漫至极。
明淳在一株桃花树下等阿夜,全然不知有一片桃花落在她的头上。须臾,阿夜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待明淳看清时发现,他还牵着一匹比她还矮的小白马。
“这匹小白马是我的马生下来的,品种是‘踏雪’,它还小,等它大些,就可以做你的坐骑了。”阿夜把牵马绳交给明淳。
“真的吗?我还从来没有养过马呢。”明淳走近尝试和小白马亲近亲近。这马也没有什么脾气,一脸享受明淳抚摸它。
阿夜温柔的叫她:“阿淳。”
明淳:“嗯?”
阿夜:“喜欢吗?”
明淳:“喜欢。”
阿夜又叫她:“阿淳。”
明淳和小白马玩,欢喜得没有脾气:“嗯?”
阿夜:“生辰快乐!”
明淳错愕,现在才三月啊,这家伙犯什么毛病?
阿夜细心的把明淳头上的桃花瓣拿下来,藏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