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黑暗,仿若是那亘古长存,永远不会被人推动的天阿。
给与无边无际的安静,是这世间最可怕的刑罚。
白元正以为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冷不防全身上下都刺痛起来,转瞬又冰冰凉凉的。
他醒了,却没有睁眼。
而是怅然若失,在思考。
被吊在六扇门大牢里时,他想到要是真心相对白神庙那些妖魔,或许能得一两个过命兄弟,也不至于一盘散沙,输得那么惨。
现如今他又想,他从前没有吃过大亏,也没有过奇遇,因为输不起,所以行事才那么稳,在有限的规则里,拼命的活着,就只是活着。
可就在几个时辰前,他一重伤之躯,被两个趁人之危的官兵打落山崖,浑身骨骼摔碎,又遭蒯过折辱,被逼着跪在地上像狗一样爬!
真的是因为他不够强?
错,是因为黎疯子、冯班头和蒯过,是太白楼的人,是六扇门的人!
“我只是想过得比以前更好一点,我有什么错?”
白元正扪心自问,缓缓睁眼,看到哭花脸的薛芸舒,他心中感动不已,故作无事道:“小魔女也会哭啊,啧啧啧,还别说你哭起来的样子蛮好看的嘛。”
“醒了。”薛芸舒板起脸,手一伸把矮桌上的伤药收起,站起身冷冰冰说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白元正有些摸不着头脑,略微感受了一番身体状况,骨头几乎都伤着了,大多数是裂开,完全断掉的倒没有。
本来只需将养两天,经由这么一遭,怕不是要耗去几月光阴。
等到几个月过去,白神庙会彻底散掉也就算了,说不定幻剑盟攻伐龙虎一事都结束了。
“芸舒,我不能就这么躺着,想想办法,治好我的伤……”白元正双眼无神望着天花板,濒临崩溃。
薛芸舒恨铁不成钢似的拍了下桌子,暗自想到这小子也会有求她的时候,都顾不得生气,大叫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本姑娘答应你就是了。”
“哗啦~”
门被推开。
薛让走进来,调笑道:“这阁皂山什么伤不能治?妖魔的伤不治。小妹,你要救他,可得问问百姓愿不愿意,灵宝宗的弟子愿不愿意。”
他说着话,拉过张椅子坐在白元正和薛芸舒面前,如同巨人般魁梧的身子,给白元正带来莫大压力。
白元正喊了声,“让哥。”
“小排骨,你真的要成为他们的一员?”薛让问道,脸上挂有一抹淡淡笑容,见白元正面上露出为难神色,他手一翻,拿出咀魂镯,“这是王喜他们用来控制手下的东西,没给你戴吧?”
薛芸舒好奇道:“大哥,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给他疗伤么?去请陆不虞陆道长过来。”薛让看了薛芸舒一眼,让她出去,毕竟眼前的白元正,是她的意中人,留点好印象吧。
薛芸舒不放心的又看了白元正一眼,察觉到什么,欲言又止,还是转身出了门去。
白元正想起了那颗菩提子,“让哥,你手上这是什么?”
“咀魂镯,里面有一只夜叉、又叫作地狱犬,啃噬魂灵。”薛让说着话,把那咀魂镯套在白元正手腕上,“感受一下。”
咀魂镯碰到白元正血肉,雾蒙蒙的灵光闪烁而过,白元正只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一张无形大口猛地啃咬几口。
薛让手掌朝下摊开,在白元正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掌心灵光变作一柄三寸小剑,掠出往来一遭,将咀魂神形俱灭。
剩白元正大口喘气,脸上满是细密汗珠,后怕不已。
当初他手下妖魔吵闹阿芙蓉存货不多,又逢依依缺少功法学习,他才到月城里,得王喜赠送菩提子时那么欢喜,是觉得金身功破境有望,却横遭几番变故,一直没来得及炼化。
现在见了咀魂镯内里玄机,他只觉得自个从阎王殿前转了一圈。
“让哥,其实我……”白元正情绪一激动,就欲表明弃暗投明的意愿,心中忽惴惴。
视他如仇的蒯过,命换他活的汤原,远走南天界的陈侠,和对他心灰意冷的陈野……
一道道身影从脑海掠过。
白元正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如你所愿。”薛让温暖目光一滞,冷下来的刹那,仿佛掠过些诡笑。
薛芸舒从外面跑进来,“大哥,陆道长来了。”
陆不虞穿着一身灰色宽大道袍,腰间系着个龟形玉佩,两道眉毛很是奇特,长到头发里去了,留了个八字胡子。
看面容,三十岁左右。
白元正半坐起来,朝陆不虞一抱拳,“在下白元正,见过道长。”
陆不虞点了点头,走近了些白元正,查看两眼,似笑非笑道:“你这一身骨伤好治,不过诛邪天雷的伤……”
他话说一半,又对薛芸舒说道:“尊父为囚魔头枯守酌江二十余载春秋,尊母一弱女子,却和夜天子抗衡多年,尊父母于这西云州,于我阁皂山,都有天大恩德。我灵宝宗借出无梁三殿给薛少帅用也是应当,薛少帅有难处,我灵宝宗帮忙没说的,只是想问一句。他怎么会受诛邪天雷的伤?”
最后一句,冲薛让说。
他走进来同三人都说了话,不急着治伤,反而好奇白元正伤是怎么来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陆不虞事先就知道了些什么。
再看薛让,静静坐在那里,脸上挂着习惯性的笑容,却没有半点回护的意思。
白元正目光略暗,正打算强撑着站起来离开这阁皂山。
那边薛芸舒不乐意了,把白元正摁住,又推了薛让一把,指桑骂槐道:“你这人好不靠谱,这伤能不能治啊,不能治倒是明说,别胡乱找人,小心找个浪费人时间的庸医。”
“能治。”陆不虞接上话头,“只是需要修我灵宝经三十六篇,将残留于身中的玄雷同化成法力,可这灵宝经是我阁皂山镇宗绝学,从不外传。”
白元正忙道:“我愿意拜入灵宝宗。”
陆不虞呵呵笑了声,“你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