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何苦来哉!
青苑从沉痛可怕的梦境中醒来,意识模糊,可是她还记得昏迷前发生的一幕。
她本是青州军营里的医女,随着军队出入边防,在生死边缘挣扎。那军营都是粗莽汉子,一年到头见不到一个女人,而他们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故而军医的职责远不止救死扶伤。
若不是青苑天生貌丑,自然也避免不了那个命运,然而那天有个犹如神明般降临的男人说要带她去个繁华安逸的地方享受至尊无上的生活,这让青苑不敢置信。
这等好事砸在她头上,该是八辈子求来的福气。那个男人改变了她的容貌,又给了她安国长公主的身份。青苑摇身一变,从麻雀变成了凤凰。
看过炮火连天,血肉横飞的战场,吃过残羹剩菜,生肉草根,但凡为了生存,青苑可以趴在土灰上卑微的喘息。这些月来,她一直做得很好,平日里行事严谨细致,不露马脚,连最亲近的侍女也分辨不出真假。可谁知,身后有双眼睛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青苑,伺机报复。
之前道听途说,如今遇上才倏然想起,原来他便是权倾朝野的一代奸臣颜文君,而她偏生得罪了这样的恶魔,不知逃过了昨日的一劫,可后头会怎样?
“明知道偷来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为什么还是会贪心呢?”青苑坐在床上反省,披散了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衬得小脸愈加瘦弱,倒是少了一分公主的雍容华贵。
宫门被人推开,她的随侍宫女秦樱端着药碗进来,看到呆如木鸡的长公主殿下,上前讨好的安慰道:“殿下,喝了这碗参汤,你的风寒立马会好的。”
等秦樱放下药碗后,细看长公主的脸色,却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对方不梳妆的缘故,怎地不见了公主那股子神气?
“陈堇,我要见他。”青苑迫不及待的催促秦樱。
仿佛陈堇是救命稻草,青苑说到他的时候,眼睛放光。秦樱好奇为何长公主会如此看重陈国师?
这里只有青苑知道真相,她如今的一切都是陈堇给予的。
台阶下的那棵琼梅树开得旺盛,寒风一吹,抖落了一片玉花。白色的纱袍在晨曦中半隐半露,在梅花的点缀下,绮丽梦幻。
站在宫门口等待来人的青苑看到陈堇时舒了口气,眉眼含笑,清冽的笑容中见得一抹温暖。
“公主陛下。”陈堇一抖拂尘,对她作揖。
“国师,我想与你单独叙叙。”青苑眼里有隐忍的酸楚,想到昨日被颜文君羞辱迫害的事,便很想伏案痛哭。
看青苑支开了宫女侍从,陈堇却未进入半开的殿门,而是立在台阶处,望着那株风雪里怒放的寒梅。
“昨日在碧水阁发生的事,国师可知道?”青苑满腹委屈,可无人可诉说,能懂她的只有眼前人了。
“长公主见到了颜文君。”陈堇对青苑的安危无动于衷,平静道:“去年,颜文君的发妻因病逝世,后来又听知情人说,他的发妻是中毒暴毙。”
谈到颜文君发妻的死因,陈堇那眼神去瞧发愣的青苑。
才想说昨日颜文君以下犯上的事,又听陈堇说起他故去的发妻,这前后串联起来,青苑便知晓了七八分,愈加心惊胆战,惴惴不安道:“难道是长公主下的手?”
原来如此,难怪颜文君昨日对她那般放肆无礼,又是嘲弄奚落又痛下狠手。青苑叹息,不知为何心中的怨气消了大半,事出有因,那颜文君又不是杀人狂魔,怎会无端端的害人?
“你恨么?”陈堇问道。
“我恨谁?”青苑心中没有答案,她原本是怕颜文君,可是听了陈堇的话又释然了。
“你昨日差点死了。”陈堇看青苑的眼神带着怜悯:“如果不是我将你带入宫,你也不会被颜文君报复上。”
这进宫的事也是你情我愿的,一个巴掌拍不响,青苑也承认自己有点小心思:“我不恨你,国师。”
想起她从军官手里被陈堇赎出的那天,心里便有了希翼,要活下去,即便荆棘满地,如同蝼蚁般可怜,那也要活着。
“那公主今日召臣入宫所谓何事?”陈堇拢袖而立,神色散漫。
“我是有事找你。”青苑壮着胆子说道:“我不想做公主了。”
眼前人沉默了良久,不给回复,在青苑看来,陈堇便是拿捏她性命的主人,她何去何从都要看他脸色。
“民间疾苦,你从小吃过的苦加起来都没有宫中一天的快乐多,你所享受的是人普通女子几辈子都盼不到的。”陈堇略带失望,对她轻责。
“可人的福气是有定数的,我怕一下子把后半生的福气享光了。”青苑对颜文君的事心有余悸。
“长公主的敌人只有一个人。”陈堇微笑道:“除掉这个人,你日后会一帆风顺,谁也伤不了你一分一毫。”
青苑犹豫:“国师指的是谁?”
“颜丞相。”陈堇蔑视的看了眼上空:“颜文君是个小人,忌惮有才有德的贤士,两面三刀,表面上与朝臣笑颜以对,可背后却捅人刀子,口蜜腹剑,前面三任丞相都因他的谗言而被罢黜了官职。安国有这样一位小人丞相,天下百姓又怎会安生?皇宫又怎会太平?”
这天下大计,黎民百姓可不是青苑管得过来的,看陈堇说颜文君是国之祸害,不除,天下必乱。
“那我能做什么?”青苑不安,总觉得头上灰蒙蒙一片,好似有张网随时随刻会落下。
“公主只需做好长公主便可。”陈堇说来容易,却在临走前对青苑千叮嘱万嘱咐道:“无论遭受多大的委屈,也不要暴露替身的身份。”
贞洁远不如活着好,再难以忍受只要闭上眼睛总会过去,就怕眼睛闭上了再也睁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