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富来继承了父亲的家业,也继承了父亲的心思,他不希望断了和张家的这门亲事,今天去张家,并不是要嫁妆去的,而是求张家,哪怕让妹子给张凤涅侍妾都行,别把妹子撵回来。
没想到,往日对他极尽巴结的张老头,竟然二话不说,吆喝几个狗腿子,上来就是毒打,他到现在还没法接受张家变脸如此之快,如此之绝情。
原主见哥哥没能要回孩子,还被毒打,十分焦急,她从小到大,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没见过什么风浪,真正的在家靠父母,出嫁靠丈夫,如今被夫家所弃,娘家不能为自己撑腰,反而还被埋怨,特别痛苦。
原主是个柔弱的人,即便这样困顿,也只知道在屋里哭哭啼啼,下不去决心自杀,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她听见几个女仆私下说,村里的小孩子传瘟病,出疹子,今天早上,村外的乱坟岗就有好几个死婴。
杨青想起了自己的孩子,张家老太太吝啬成性,把钱看得比天大,原来还反对杨青给丈夫张凤涅做宵夜呢,说是晚上要睡觉了,吃了都白费了。因为担心孩子,杨青晚上梦见宝儿病了,张老太婆舍不得买药,孩子疼得一个劲儿哭,哭着哭着,就没气了,杨青从噩梦中醒来,越想越难过,认为孩子肯定是死了,来给她托梦呢。
既然孩子去了阴曹地府,那她也没必要苟活于世,她要去陪着宝儿,原主痛哭了一场,拿了衣服上的一根带子,跑到院子里上吊了。
杨青把原主的记忆消化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张凤涅要休了她,连她自甘做妾都不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是遇到陈世美了。
她该怎么办呀?
看到妹子呼吸匀称,已经缓了过来,杨富来指挥仆妇把她搀扶到屋里,他心里窝火,觉得妹子特别不听话,当年,母亲一再叮咛,一定看好自己的嫁妆,别让夫家的人都赚了去,她竟然阳奉阴违,一句都不听,听说,张老太太最近还四处传言,诬陷妹子好吃懒做,压箱银都被她买零食了。
——张家所在的村庄,也算是穷乡僻壤,有什么好吃的,妹子五年多能吃掉几百两银子?要知道,村子里偶尔来个卖油炸糯米团子的小贩,一两银子,能连他的挑子都买下来呢,至于甜瓜米果什么,也不值什么钱的,二两银子,一家子吃一夏天呢,何况妹子饭量还很小。
杨富来连张家老两口的面儿都没见,也没法为妹子辩护,如今,一肚子都是气没地儿撒。
看到大哥瞪着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杨青假装羞愧,低头暗自思量。明朝,对官员的名声特别注重,张凤涅休妻再娶,若是被对头抓住把柄,上章弹劾,吃不了兜着走,不仅官儿做不下去,名声也会臭大街,连起码的富家翁都没的做。
可是,杨青若是上京城告状,这千里迢迢的,张家下手的机会太多了,再说,以她对张凤涅的了解,没有把握的事情,他轻易不会做,既然动手,肯定会有对付她的办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杨青现在也不知道张凤涅的情况,怎么能想出妥当的办法?
可是窝在家也不是办法呀,眼下,张凤涅还没有什么权势,暂时让杨家苟延残喘,过上三五年,张凤涅羽翼丰满,一定会想办法彻底抹去杨家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
杨青都有些恨自己,为何要去烧什么香,拜什么佛?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
怎么才能救自己,救杨家呢?虽然嫂子对她出言不逊,可是这个大哥,还是挺不错的,而且,记忆里的几个侄子侄女,也都是好孩子,和她这个姑姑十分亲近,还有二哥一家,人都是好人的。
杨青从仆人手里,接过一杯茶水,润润嗓子,发现能出声了,便摆手让下人们都退下:“大哥,我有重要的话给你说。”
杨富来撇撇嘴:“你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有,昨天回来都说了,还能憋到今天。”
“哥,咱们家,要大祸临头了。”
“这还用你说?”杨富来气恼地道,“张凤涅成了官儿,为了遮掩他休妻另娶的恶行,肯定不会放过咱们,你可是把咱家害苦了。”
“是我非要嫁给张凤涅吗?当时我眼泪都流干了,是谁劝我出嫁来着?”
杨富来嘴巴动了动,最后长叹一声:“只能怪咱家人命不好,遇到一只白眼狼。”
“大哥,事已至此,埋怨和后悔也无济于事,现在,咱们怎么摆脱这个困境?”
杨富来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额头上的淤青,张家的下人如今都凶神恶煞一般,将来会更过分,该怎么办呀?
“哥,我有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我都没办法,你能想出招儿?”杨富来根本不相信这个妹子,原主的确没什么心眼。
“搬家,大哥,咱们搬到南方去,让张凤涅找不着,不就安全了吗?”
“什么?你以为搬家是容易的?这偌大一家人不说,还有爹留下的染行呢。”
“大哥,府城的任家,不是一直想要咱家染行?给他,让他们给咱搬家,他们家在南方生意做的很大,听说还有几十顷地,咱们和他家换,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好,任家肯定会答应。”
“杨青!”一直躲在阴影里的大嫂刘氏再也忍不住了,气呼呼地冲了出来,“你这个扫把星,败家女,还嫌拖累不够么?”
妹子就是因为老婆的闲言碎语才上吊的,杨富来本来就心怀愧疚,没想到,老婆竟然还这样步步紧逼,当年,他这个当大哥的,没少宠溺这个小妹,如今,对她的遭遇,也满满都是同情,怎么能忍住一腔的怒火?他一巴掌朝老婆脸上掴去:“臭娘们,不把我妹子逼死你不甘心是不是?”
刘氏跌倒在地,捂着脸痛哭:“你打我,竟然打我,我,我进杨家门三十几年,含辛茹苦,伺候老的抚养小的,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呜呜……”
杨富来举着手,又气又恼,打又打不下去,还是杨青冲上去,拉住哥哥的手:“大嫂也是为了咱家好,你都是当爷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刘氏没想到小姑会替自己说话,不由楞了一下,但很快就又仇恨地瞪着杨青。
杨富来深深叹息一声,杨青示意他把嫂子扶起来:“地上凉……”
杨富来满脸无奈,伸出一只手:“起来吧,当年你也赞成把妹子嫁给张家,这不是她的错,是咱们眼不亮。”
刘氏呜呜地哭起来:“老爷,你说怎么办?总不能依了她,咱们搬家?杨家在这里,都住了多少代了。”
杨富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咱们都好好想想,看还有什么招儿,搬家算是最后不得已的招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