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逆厘睁开眼时,发现头顶正上空,有一道井口大小的圆孔圈,一束明亮适合的白光从圆孔照进来,笼罩在她的身上。除此之外,四周是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回音,漫无边际。
她借光四处走探,除了发现头上的圆孔和身上这束光会随自己一起移动外,一无所知。
“哈喽?你好?”她试探地出声,起初小心翼翼,还是一片死寂。
“你好,我叫张逆厘,这里有人吗?”她提高声量。还是无人回应。
她深吸一口气,声量再提高几个度:“有没有人告诉我,这里是哪里?”毫无作用。
她不气馁,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发出狮吼:“喂!有没有人啊!”
静!恐怖的静!她喊了个寂寞……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光圈面积竟然扩大了三倍!张逆厘坐井观天,光圈外的景色除了白茫茫就是白茫茫,光圈里面的景色除了黑漆漆就是黑漆漆。
她无聊地躺在地上一会滚来滚去,一会盯着光圈发呆。
“奶奶,景儿......对不起你和......爷爷——”
突然,少女轻细的啜泣声在张逆厘周身响起,吓得她马上翻身坐起,后背发冷。
“谁在说话?”她鼓起勇气,探寻四方。
然而少女啜泣的声音又消失了,她等待了一会,又是寂寂无声。
她继续在地上躺平发呆,思考声音来源的可能性。没过多久,声音又出现了,她警觉地做起来,仔细辨认。
夹杂着哭声的对话进行着:
一老妇人哭得撕心裂肺,“我的乖孙女,你要撑住!撑住!答应奶奶,乖孙女,撑下去!”
一中年妇人边痛哭边自责,“母亲,对不起!景儿,对不起!是我的错!我没能尽到婶婶和当家的责任,救不了景儿!我对不起江家!”
一妙龄少女哽咽地安慰起来:“奶奶,母亲,你们不要这样!越景妹妹这么善良懂事,她一定不想见你们这么难过伤心!可是,呜呜......可怜的越景妹妹......”
还有两少女哭得肝肠寸断,一直叫唤着“小姐,小姐......”
哭声此起彼伏,哀转绵长。
张逆厘静静地听了好一阵,眼泪不知何时滑落,眼眶笼罩一层雾气,喉咙被压扯,泛着阵阵酸疼。她不禁又想起自己葬礼的画面,郁闷地吸一口气,再深呼出去,“超级讨厌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讨厌死了,走开!张逆厘,哭有什么用?不准哭!!”她倔强地擦掉脸上的泪水,但泪水比她更倔强地滑落脸颊,她擦过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接受了无力与难受,曲起双腿,双手叠放在膝盖上,埋头痛哭。
“你,你是谁?”对话里一开始说话的女孩,娇嫩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张逆厘耳边响起。
“啊!”张逆厘被惊到尖叫出来,那声音离她太近了,近到耳朵都可以感受到气流带来的痒。抬头一看,眼前竟然站着一个人!
更准确地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春美少女,不比张逆厘轮廓清晰立体,她的灵魂透明模糊,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消失的样子。一身娇小瘦弱,穿着俏丽古装,五官精致,哭过的眼眶依旧湿润微红,一脸恐惧、楚楚可怜地看着张逆厘。
“我,我是张逆厘,你是谁?”张逆厘抹了抹挂着泪水的脸,有点尴尬。
“我是江越景。”女孩有点畏缩不敢说话,但出于礼貌还是回应了,声音是颤抖的。
张逆厘也明显感受到江越景的害怕,“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她微笑,轻声安抚着少女。心中却思索着,这张脸,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就在张逆厘打量女孩的时候,江越景也悄悄关注着张逆厘。起初张逆厘尖叫的时候,她也被吓了一跳,跟着尖叫一声。随即她就看到整张脸都哭得红红的张逆厘,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心中也惊羡,尽管对面的人披散着凌乱长发,奇装异服,一身朴素,刚哭得很狼狈,但还是好美。光是她的眼神,明媚富有风华神采,就让人入迷到移不开眼。
“那个,你知道,我们是在哪里吗?”张逆厘问。
莫名的熟悉感和张逆厘的亲切让江越景放松下来,不再那么害怕,她略从容地轻声回应,“我想,应该是我的身体!”
“什么?我在你的身体里?”张逆厘瞪大双眼,坐直上半身,她难以理解,无法相信,心里混乱极了,“我回不去自己的身体,却跑到你的身体里来。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该怎么办?”被不知名的力量操控的无力感再次出现,让她坠入更深的恐慌。
女孩原本满是悲伤,但此刻看到张逆厘慌乱焦虑的模样,不禁担心地蹲下身来,关切地问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张逆厘抱着头回想事故以来的整个过程,想到自己被一股白光弹开,对了,那道白光!她被弹开的感觉,就好像是同性的磁场相斥产生的力量!
“磁场?”张逆厘想到了曾经看过一篇报道,说人死后生命不会结束,磁场作用,灵魂会穿越进入另外一个平行空间,这下,她更肯定事件的始作俑者了,“对,是磁场,都是磁场惹的祸!”
“磁场?那是一个地方吗?在哪里?”女孩不解,天真单纯地眨着眼睛问。
张逆厘看着女孩一脸的真诚,问道“你没有听说过磁场吗?”
女孩尴尬地摇摇头,张逆厘头疼地抬头看向头顶的光圈,沉思一下,开始解释,“磁场就像一个个圆圈,如果我们能够被某个圆圈喜欢,就可以呆在这个圆圈里,如果不被接受,就进不了这个圆圈。不过,这个圆圈还蛮有人情味,会把我们带到另外一个合适的圆圈。”张逆厘觉得自己的解释就像圆圈一样富有人情味,“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女孩微微点头,“听懂一点点。”她回想着张逆厘的话细细思考,看着张逆厘,想到一个超出她认知的想法,不禁脱口而出,“所以,人的身体或者魂魄,也是一个圆圈?”
张逆厘眼前一亮,脸上露出孺子可教的喜色,忍不住赞美起来,“你好聪明啊!可以这么理解,我们每个人的身体或魂...魂魄,也是一个圆圈。而且,每个圆圈,要有足够的力量,才能选择接受还是拒绝......”她不知想到什么,眼光失去光彩,“我死了。我的身体......”她说不下去了。
“你死了,你的身体失去了接受你的力量。”女孩接过张逆厘的话往下说,一边思索着一边表达出来,“我的身体接受你了,说明——我的身体是你的归宿了!”江越景脸上更加发白。
张逆厘见此,不知如何回应。虽然出现在江越景的身体不是她的意愿和安排,但她还是有一种自己是个无耻强盗的羞耻感。她尴尬地看着江越景,“我,我……”
江越景突然笑了,她看着自己的身体越发透明,几乎就要融进黑暗之中,而张逆厘头顶上,有一束舒适的白光,光圈在悄悄地向外延伸。想清楚了即将发生的未来,心中的苦郁消散了不少,也对张逆厘完全敞开了心怀。
江越景挪到张逆厘旁边坐下,红着眼真诚地看着张逆厘说:“你知道吗,就在刚才,我失去了支配自己的身体的能力。我最爱和爷爷奶奶坐在深秋的院子里喝茶,昨晚,是最后一次。本来,我应该也可以获得很长命的!我还记得自己7岁以前多爱闹。”
“现在怎么会这样?”张逆厘看到江越景的身体在白光下越发惨淡透明。
“7岁那年,爹爹战死疆场,两年后娘亲也去世了。然后,我就病了,先是脸发黑难看,外面的人看到我的脸,都嫌弃地不敢接近我,还笑话我没爹没娘。从那以后,我就躲在房里,不敢出门。这几年,我的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无力。好在,我还有疼爱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对我细心照顾,奶奶虔心求神拜佛,只求保我健康——”说到这,奶奶痛苦的哭声在女孩耳边回响,想到爷爷奶奶那么难过,她又大哭起来。
张逆厘轻拍江越景的后背,难过地说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将自己身上的能量都给你。我知道‘对不起’三个字难以表达我对你的愧疚,但是我还是应该说一次,”她看着江越景,郑重地道歉,“对不起!”
“不!你的出现,也许就是神明的安排。你的身体死去,但你命不该绝;我的魂魄即将消散,可我的人生也不该就此结束。所以就有这样的安排。你可以代替我活下去,我很开心。”女孩最后,哭着哭着就笑了。
“开心?”张逆厘困惑地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妙龄少女,不禁问道,“你就不担心我是坏人吗?你就不怕,我若真的在你身上活过来,却毁了你的人生吗?”
女孩认真地摇头,“奶奶告诉我,看一个人的眼睛,是可以分辨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的。我的婶婶和堂姐居心不良,对我下毒,他们善于在爷爷奶奶面前隐藏他们的狠毒和罪恶,他们的眼神,早已变得丑陋。而你的眼睛是我见过的人里最美一双的眼睛,是明媚的,自信的,温柔的,我相信你是好人,也是聪明的人。也许你会比我,过得更好。”,张逆厘震住了,她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也是她十六、七岁时的模样,跟现在的自己,差别不大。
她们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我马上就要消失了。”江越景看着自己几近透明的手幽幽地说。忽然,她站起身来,朝张逆厘跪下。
“有话可以好好说,你不要跪我!快起来!”张逆厘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起来。但江越景却固执地跪着,“命运已经安排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了。如果你觉得愧疚,那我求你,照顾好我的爷爷奶奶。他们都那么善良,这辈子却总面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几年前是我的父亲和母亲,如今,又轮到我。这对他们来说,太痛苦了......求你,答应我。”她紧盯着张逆厘,求她一个承诺。
张逆厘心里难受得透不过气来,喉咙哽住,说不出一句话,许久之后,她郑重地点头,“我答应你!”
“谢谢你!”女孩破涕而笑。
接下来,张逆厘便目送着江越景的魂魄变身繁星,消散在黑暗之中。而她头顶的光圈,瞬间炸开,白光驱逐了黑暗,还带来了张逆厘喜爱的花香味。转眼间,这里变成了梦中的花园,有她喜爱的花、喜爱的风景、还有她的研究室,设备仪器,药物书本……
身上的力量陡然强盛起来,浑身自体内向外射出一道道白色的光芒。最后,她现代的妆容和衣着一眨眼之间,变成了江越景的发饰和衣着。
这一刻开始,张逆厘重生了,她的新名字,叫江越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