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由总管公公宣读圣旨之后,莫黎放下手中的却扇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双手接过册宝并且谢恩,而后钟离风扶起她,两人共同接受百官的拜贺。
“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子太子妃娘娘福寿康健,同心同德。”
做完这些,才算是三分之一结束。
莫黎坐着鸾驾和太子一同前往东宫,坐上鸾驾的时候徐璐给她盖上了红色的盖头。
“到了东宫还要和太子一同拜天地。”徐璐小声提醒。
莫黎累的长吁了口气,没说什么。
诸多礼节一直折腾到了临近傍晚,莫黎才终于换上了吉服。
按照礼仪莫黎在屋内等候着钟离风进来挑开盖头同饮合卺酒,东宫的宾客还算是进退得体,并不嘈杂,都是些朝中的臣子来道贺,反正莫黎不急,此刻急的人可不是自己。
东宫侧门外的红轿边,丫鬟焦急的来回踱步。
“小姐累了吧。”沈玉京的丫鬟轻轻的给她捶着腿安抚道:“奴婢听着里边就快要结束了。”
沈玉京坐在轿子里,薄纱盖头下的脸色已经是难看的不能更难看了,原本属于她的太子妃之位被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阿猫阿狗给夺去,原本今日和太子在祭坛之上行结发之礼的应该是自己!
可如今,她却只能在这个犄角旮旯里面等着,等着里面的那个女人和太子哥哥一起召见。
都是当年平叛的功臣,鹿家位及将帅宰辅,自己家却已经日渐凋零,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小丫鬟看着她不出声,赶紧好声好气地哄着,捡好听的说:“奴婢瞧着殿下心里您是最重的,太子妃不过是因为是鹿家的女儿,殿下才不得不娶她的,哪里比得过小姐你和殿下自小相知相识的情份呢。”
沈玉京吐了口气:“你这话说的我到能舒心一点。”
丫鬟一看这话有效,赶紧搜肠刮肚的攒着话说:“想那太子妃和太子殿下连面都没见过几次,不过是有几分面子而已,日后在东宫里边当然您做主了,我看即便是太子妃也得让您五分呢。”
沈玉京想着那副情景,心情好了许多,嘴角也微微地上扬了一点:“那是自然的,她算个什么东西,名不正言不顺的。”
丫鬟笑眯眯的:“您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您为了殿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殿下日后自然是更疼爱您了。”
沈玉京刚想开口就被喉咙里的气顶了一下,没惹住咳了两声,小丫鬟赶紧顺着背捋一捋,给沈玉京顺气。
“小姐身体不好,别动气啊。”
沈玉京咳完之后大喘了两口气:“若没了鹿兰溪,本宫才是太子妃,她一天在我面前晃悠我这身体一天就是好不了了。”
东宫内
夜色彻底暗了下来,钟离风才带着酒意走进屋中。
“累坏了吧。”钟离风伸出手掀开莫黎的盖头,看着她头上厚重的朝冠唏嘘:“辛苦了。”
莫黎拿起桌子上准备好的酒壶,给自己和钟离风各倒了一杯。
“是很辛苦。”莫黎没有否认,钟离风拿起酒杯和莫黎交叉着手臂共饮了合卺酒,对于原本正常的流程而言这繁琐的一天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但是特殊就特殊在,沈玉京正在东宫偏门等候拜见呢。
钟离风放下酒杯,略带着些醉意问:“我还去见她吗。”
莫黎摸了摸头上比发冠略轻了一些的朝冠,今天一整天的典仪她都没有露出极尽喜欣的笑意,直到此刻她抬眼看着钟离风,才终于笑了一笑。
“我饿了。”
莫黎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只有这一个反应最为真切,她是真的饿了个前胸贴后背,早上徐璐给她的糕点她也没吃两口,一路流水一样的走下来,早就累的一动不想动了。
“殿下还醒着吗。”莫黎给钟离风又倒了杯酒:“一会儿到了沈姑娘屋里可还控制得住。”
莫黎强撑着,她也不知道此时说点什么比较好,无论是满眼的红衣还是充斥的醉意都在她心中不断的叫嚣着,原本以为只是作戏,如今身处其中却感觉到了无比的真实,说不紧张那绝对是骗人的。
按照他们俩的计划,今夜钟离风需要去沈玉京屋里陪她,以显示凌驾于太子妃之上的荣宠与偏爱。
可钟离风却眯着眼睛问她,还去见沈玉京吗。
莫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钟离风捏了捏眉心:“到还清醒着,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莫黎:“殿下如果累了,把侧妃接进熙琼宫里明天再行册封礼也是一样的。”
莫黎终究是不忍心,只是如果今夜冷待了沈玉京,那日后更是要百倍的补偿回来的。
钟离风看着莫黎的眼睛,迟迟的笑了一下:“你既然安排好了,那就去见吧。”
莫黎突然有点手足无措,她不是特别明白钟离风此刻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钟离风伸出了手放在她眼前,似乎是要扶着她的意思。
“别摔了。”钟离风说。
莫黎伸出手搭在钟离风手上,推开门徐璐跟在身后。
屋外已经是盛夏,夜晚却也不见凉风,钟离风略微定了定神:“我之前去汕水找你,看见了一个男人。”
莫黎:“殿下去汕水找我?”
钟离风:“那时候还没收到你的死讯,以为还来得及去见你。”
莫黎按下心里的胡思乱想,顺着钟离风的话说:“那殿下见到了什么男人?”
钟离风目不斜视:“我去的时候诗将军已经‘葬’了你,有人去寻你的墓碑,在山脚和一个武官衣服的女子大打出手,是咱们在去找纪姑娘的路上见过的那个、叫听白的男人。”
莫黎知道听白去了汕水,但不知道钟离风也去了汕水,此刻对着钟离风故作云淡风轻的询问有些沉默。
“那是我的一个朋友。”莫黎缓缓开口解释说:“以前、帮过他一点小忙。”
钟离风却借着酒气握紧了莫黎的手,赌气的说:“他喜欢你。”
莫黎垂下眼睛盯着地面:“我不知道。”
钟离风:“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
莫黎无法回答。
听白和她在云松结识,那个时候自己刚刚逃出北陵皇宫,被安养在云松,听白比她小三岁,当时还是个孩子。
可听白却算是她师兄,入门那几年都是听白和她相处的时间比较多。
“是怕不能回应所以故意装作不知道,好成全彼此之间的体面吗。”钟离风拉着莫黎的手慢慢的走在月光下,徐璐和一干侍女都跟在很远的后面,把片刻停滞的时光留给这对‘夫妻’。
莫黎:“殿下去汕水,也是去和诗扶歌打架的吗。”
钟离风:“我不是。”
莫黎好奇:“那你是去做什么的。”
钟离风笑了:“我是去和你合葬的。”
莫黎又被他说了个哑口无言,索性闭嘴不再说话了。
幸好钟离风还没有闭嘴:“但我一到汕水就收到了穆衡的信,他给我画了幅画。”钟离风回忆着:“是你的画像。”
莫黎继续闭着嘴,她觉得自己现在什么都不说最好了。
“所以我还是继续苟活着了。”
钟离风转过头,笑着看向莫黎:“不过我还有合葬的机会。”
莫黎试图扭转一下这个莫名暧昧的气氛:“我起初浑浑噩噩的躺在床上,只能胡乱的想,可我想来想去也只有祸害遗千年这一个解释。”
时至今日莫黎都没有想通,诗扶歌都已经认定她死绝了可以下葬了,穆衡究竟是怎么给她从鬼门关抢回来的。
钟离风看破了莫黎受不了这暧昧气氛的心思,也很耐心的没有戳破。
“你死之后翎国太子娶了你姐姐为太子妃。”钟离风平静地说。
这个莫黎倒是没太惊讶,藤水莹嫁给凌珏夜这事不说自己一力促成也算是个始作俑者,她有什么可惊讶的。
“你看着没多惊讶,我却是吓了一跳。”
莫黎:“为什么?”
钟离风:“我以为他应该想娶你的。”
莫黎重新低下头,十几年前太后把她指婚给凌兄长,夜哥哥确实是百般的阻挠,跪在太后宫门口求她老人家收回成命过,只是太后和当时的许妃沆瀣一气,许妃不想自己的儿子做这个众矢之的,因此太后也就没有理他。
她当年也总能在被窝里偷偷想着,夜哥哥笑起来可真好看啊,自己嫁给他的时候会不会也很好看呢。
只是多年之后再重逢,却总觉得两个人之前缺了什么,倒不如十四五岁的时候心动了。
莫黎原本只是搭着钟离风的手臂,此时她笑了一下,轻轻的拉过钟离风的手,把自己的手合着盖了上去。
钟离风的手很瘦,手指很细,但却比她的手大了一圈,握在一起的时候很用力。
钟离风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握住了主动塞进来的手。
莫黎叹了口气,不知道是在解释还是在平铺直叙:“翎国太子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哪里有什么一时志气非娶不可的人,日久了也就生情了。”
钟离风再次微微转过头看着莫黎:“日久真的能生情吗。”
莫黎分不清他问的是凌珏夜还是自己,于是只能含混着回答:“一见钟情的大多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的才有真心呢。”
钟离风笑笑:“翎国太子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可我若没记错,你芳龄几何?”
莫黎跨国一个高高的台阶,和钟离风握着的手也稍稍一使劲,钟离风皱了皱眉。
莫黎:“有时候到不一定非要经历什么才知道,眼里心里看多了也会明白。”
莫黎想着不能一直被钟离风牵着话头,于是主动开口发问:“殿下东宫里边有没有什么心尖上的人,动不得的那种,提前知会我一声,免得我不小心伤到了。”
钟离风再次看了眼莫黎,莫黎的五官不是数一数二的好看,莫说美人如云的皇宫,就是东宫这为数不多的侍妾中都能找的出比她要美艳的。
他的那些所谓的侍妾各个都美貌出众,因为不知道谁传出去说自己喜欢那种如繁花般灿烂艳丽的类型,因此大多跟着那种风格去打扮。
之前见她虽然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小姐,但是言语间总显得老气横秋,衣服也不偏爱娇俏的嫩色,总是喜欢清冷的月白、黛色,偶尔穿一回檀色都能让人眼前一亮,可今日穿着火红的胭脂色婚服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钟离风却觉得难得的艳容夺目。
即便此刻换了赤色和秋香色相间,略显庄重的朝服,也总能让人挪不开眼睛。
和见色起意没什么关系,她的色从来都不是她最动人的地方。
这些年来也有人试图反其道而行之的选择那种冷若冰霜的孤傲性格来引起自己的瞩目,可看穿了还是在为了自己的侧目故作高傲,倒显得更令人失望。
莫黎不太一样,她倒不像那些人装的那样孤傲,她能在北陵朝局中谋诡算计,也能在战场上指点局势,既可以和鹿悠和睦的扯着绣线唠闲嗑,也能苦口婆心的劝说郡王府那些未开智的侍妾权衡利弊,更是愿意帮两个孩子安葬父母,甚至还在城里给他们安顿了住所,安排了服侍的人,还给他们请了读书先生。
她和别人不一样,太不一样了。
“有啊。”钟离风笑了:“我最放不下的当然是我的太子妃了。”钟离风情不自禁的开口:“别不小心伤了自己噢。”
莫黎过往二十余载,真的很难遇到这样难缠的人。
明明看得出来自己在刻意的回避这种温情脉脉的话题,却不依不饶的提来提去,怎么绕也绕不出去,原本莫黎是听说了他珍爱着其中一位出身戏子的侍妾,想着他或许想要嘱咐两句有关那位侍妾的,可他却毫不羞耻的盯着自己,这让莫黎浑身解数无处发作。
钟离风捏了捏她的手,眼看着要到受礼的襄明宫了,终于还是放了她一马,只是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反正刚刚太子妃自己说了,日久了总会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