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仪想不明白大太太的心思,更想不明白五堂姐苏嘉瑶的心思。
苏嘉瑶比苏令仪大了六七个月,却生得身量较小,容颜更是端庄清丽,浑身自有一股淡雅脱俗的气质。
此刻,她笑着过来,亲热地握住了苏令仪的手。
苏嘉瑶笑得尤为温婉清柔,“许久不见六妹妹了,妹妹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苏令仪顿时眼皮一跳,五姐姐苏嘉瑶与苏嘉柔交好,一向看不起他们三房,怎会突然对自己这般殷勤?
她不动声色地回握住苏嘉瑶的手,含笑道:“五姐姐气质出尘,妹妹自然是比不上的。”
“六妹妹的小嘴也越发甜了……”苏嘉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抽回手,从贴身大丫鬟宛丝的手中接过一个鎏金镂花镶红宝石的胭脂盒,含笑递到苏令仪面前,“母亲方才说的极是,六妹妹如今大了,也该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这盒胭脂是成都最好的胭脂铺子制出来的,一月不过只制一盒,涂在唇上最是好看,便给六妹妹吧?”
苏令仪看苏嘉瑶态度真诚,并不是似作假,但她何时这么好心了?
苏嘉柔见那胭脂盒子华贵无比,顿时眼红了,不由道:“这么好的胭脂,五妹妹怎么不给我留一盒?六妹妹一贯是不喜欢打扮的,若给了她,岂要放着发霉了?”
苏嘉瑶立刻向苏嘉柔使了一个眼色,“自然还有一盒是给姐姐的,回头我便让人给姐姐送去!”
苏嘉柔立刻动了,这是苏嘉瑶故意为之,这才假装大方地摆摆手,“那我便不和六妹妹争了……”
一旁正在说话的大人们见到她们姐妹如此和睦,不由会心一笑,老太爷便笑着发话道:“难为你们姐妹如此和睦懂事,既然是你姐姐给你的,六丫头你便收下吧!”
老太爷只求一家人一团和气,但苏令仪却知道这些所谓的“和睦”不过是表面的纱,若是解开,下面便是一团污糟烂泥。
她方才便注意到苏嘉柔和苏嘉瑶之间的互动,何况,苏嘉柔想要的东西费尽心机也会得到,她并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她越想越觉得这盒胭脂有问题,但老太爷都发话了,她也不得不收了。
于是苏令仪满面感激地收下了苏嘉瑶手中的胭脂,心中却想,大不了回去丢了便是。
然而她刚收下胭脂,就听姑母苏文茵拉着大太太何氏的手略带讨好道:“大嫂嫂,听说珍姐儿已有了身孕?”
何氏眉宇间满是得意,话语中更是藏不住的喜悦,“如今还未满三个月,是以未敢惊动家里,不想小姑却先知道了。”
顾嘉珍是苏府孙辈头一个,自小娇生惯养,由老太爷做主许给了成都“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颜家,颜家是成都大族,子孙世代走科举之路,大太太自然得意。
老太爷闻言笑道:“珍儿去年秋后才嫁去颜家,正好一年,如今有喜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苏老太太闻言眸光一黯,低下头喝了几口茶,并不说话。
苏文茵注意到苏老太太的动作,目光一闪,便盯向了伍静姝,她假装关心道:“听闻三弟妹入秋之后身上一直不好,也该好好调理才是,也好趁着年轻生下嫡子,总不能让我三弟后继无人不是?”
伍静姝脸上的血色急速褪去,面色顿时变得惨白。
苏文茵此话一出,堂屋内霎时安静下来,何氏与尤氏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仿若没听到她的话一般,苏嘉柔与苏嘉瑶面面相觑,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苏老太太冷冷盯着苏文茵,像是责怪她哪壶不开提哪壶。
而苏老太爷则皱眉瞪着苏文茵,似乎在责备她不应该破坏难得和乐的氛围。
苏文茵却没注意到众人的变化,继续挑衅道:“若三弟妹身体不好,也该大度些,好好为我三弟屋里挑两个人放着……”
“是我自己不愿纳妾……”见爱妻受辱,一旁的苏韫急忙打断苏文茵的话,“儿女乃上天注定,怎能怪到姝儿身上?何况,三房有囡囡在,我已心满意足了!”
他边说边握紧了伍静姝的手,示意她不要将苏文茵的话放在心上。
大房二房妻妾众多,何氏和尤氏闻言不约而同露出了羡慕的神情,满脸歆羡地望向伍静姝。有夫如此,应当是每个女子的心愿吧!
苏文茵一脸不忿,还想再说什么,苏老太太却冷着脸出声斥责道:“这些话也是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吗?”
苏文茵面色一白,气氛地拧紧了手中的帕子,若这些话不能当着孩子们的面说,难道老太太就能不给自己留些颜面,非要当着孩子们的面训斥自己了?
苏老太太坐了半日早就觉得疲乏,便借机下来逐客令,“好了……我也乏了,有什么话晚上家宴的时候再说吧!”
苏令仪见状急忙道:“祖母累了是该好好休息,只是这些天姑母照顾表哥也是辛苦,仪儿瞧姑母神色憔悴,不如五姐姐赠我这盒胭脂,我便借花献佛赠与姑母,我年纪小用不到这样好的东西,过两日便是祖父的寿辰了,姑母要见不少官眷命妇,用这盒胭脂正好。”
苏令仪说着将那些胭脂捧到苏文茵面前,态度十分恭顺谦卑。
虽然不知道苏嘉瑶这盒胭脂里到底有什么古怪,但姑母当众羞辱母亲,实在过分,便当做一个小小的惩罚吧!
苏文茵一向贪利,爱占人小便宜,此刻见那胭脂盒子做得精致贵重,不由动了心思。但见一家子人都盯着自己,苏文茵还是假装推辞道:“这是你姐姐送给你的东西,我身为长辈,怎能夺人所爱。”
苏令仪越发恭敬道:“正因为您是长辈,所以侄女孝敬给您的东西,您更不能推辞了。”
老太太见状皱了皱眉头,径直发话道:“既是六丫头一心孝敬你的,你便收下吧!你们也下去吧,我也好去歇一歇。”
老太太都发了话,苏文茵便拿着那盒胭脂心满意足地走了。
从懿安堂出来的时候,苏令仪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苏嘉瑶变白的脸色,顿时明白那盒胭脂果真有着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