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氏并非名门出身,当年以知县嫡女的身份嫁给苏皓,本就是高嫁,苏文茵一向看不惯她小门小户出身,如今她身为知府太太,自然更不将尤氏放在眼里。
当下说话也没有太客气,“二嫂嫂这话便是看不起我们母子了?小姑回门本是娇客,二嫂嫂便是这样待客的?”
跟着尤氏过来的刁妈妈深怕两人拌起嘴来,吃亏的还是尤氏,正好见小丫鬟领了大夫过来,急忙劝道:“姑太太这话便是冤枉我们太太了,太太听闻表少爷染病,急的什么似的,放下府中诸事便过来了,现下正好大夫来了,还是为表少爷治病要紧。”
一场风波这才熄了。
然而一连请了两位大夫,都说罗既明的症状看似凶险,实则并非天花,因他并没有起高烧的症状,两位大夫斟酌半天,都不敢轻易下笔写药方。
苏文茵急得又哭又闹的,尤其气得头都大了。
罗既明染病的事情传到漓雨馆的时候已近黄昏时分,彼时苏令仪正在窗前给苏老太太绣一个抹额,听见这个消息只是淡淡一笑,然后叮嘱柔蓝道:“既然这两个大夫不中用,你也该提醒刁妈妈,上次为四姐姐诊病的邱苍梧大夫委实不错,合该请来为表哥看病才是。”
柔蓝立时皱眉道:“姑太太一向瞧不起咱们三房,姑娘何必如此相帮,只怕姑太太也不会领您的情!”
苏令仪拿着绣花针的手在头上划了两下,一边认真绣着手中万字不到头的花样,一边状似不经意道:“老太爷的寿辰也没几日了,若姑母为了表哥在此时闹起来,丢的也是我们苏府的颜面,老太太和父亲难免也要操心,就当是为了我们三房吧!”
“那奴婢这就去!”
柔蓝说完便风风火火的去了,一旁伺候的疏影却想起早上苏令仪手中撒过白色细粉,立刻明白了这是自家姑娘故意为之。可是姑娘什么时候拥有的那些东西,竟一下将表少爷变成如此惨状呢?
苏令仪瞥见疏影紧皱的眉头,就知道她什么都想明白了,便放下针线,认真看着疏影道:“你可有什么想问我的?”
此时夕阳西下,金色的夕阳在穿过西窗上的碧色窗纱,柔柔落在苏令仪身上,仿若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淡淡的金色,越发显得她眉目如画,亦软化这些日子身上的尖锐棱角。
姑娘到底与往日不同了,往日她只是一个被父母宠坏的名门贵女,经过被老太爷罚跪一事,她不仅借机看清了二房,如今也会盘算了,亦学会如何在这个内宅更好地生存了。
只是……疏影担忧道:“奴婢知道姑娘一切都是为了三房,可若姑娘棱角尖锐,过于激进,只恐伤人伤己。”
不愧是疏影,果然相信自己,说话更是一针见血!
这些日子,她一心想要出一口恶气,狠狠整治二房,又因急于查清与冷家的恩怨,却忘了心急必留下弊端,万一某些事情思虑不够周全,不仅会害了自己,更可能会害了父亲母亲以及老太太,看来以后行事必定要多思多虑了。
苏令仪沉默半晌,才正色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了……”
经过邱苍梧大夫的诊治,罗既明身上终于不痒了,但身上那些挠出的伤口却又开始疼起来,总归是闹了两日才好。
此时距离苏老太爷寿辰仅剩下三日,远在成都的大太太何氏也领着二子一女回府给苏老太爷过寿了。
苏家大老爷苏瑞是苏老太爷最满意的长子,他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又娶了国子监祭酒的嫡长女何氏,如今更是任四川承宣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仕途顺遂,更深受皇帝信任。
何氏育两女一子,大女儿苏嘉珍早已出阁,她这次回府带回来的便是嫡亲的儿女苏嘉阳和苏嘉瑶,以及膝下的庶子苏嘉辉。
大房回府当日,苏令仪得到消息赶懿安堂,众人已是吃了半盏茶,苏嘉柔正拉着排行第五的苏嘉瑶的手亲亲热热地说话。
看到苏令仪比众人都要慢一步,苏嘉柔待苏令仪行了礼后立刻发作起来,“六妹妹怎来得这样迟?大伯母好容易回府一趟,六妹妹竟如此怠慢,实在是不像话!”
当着一屋子长辈,她这话又说得理直气壮,老太爷听了不由皱起眉,便冷眼扫向了苏令仪。
苏令仪却并不理会她的挑衅,只是恭恭敬敬地对何氏行了一礼,解释道:“并非仪儿有意来迟,听闻大伯母回府,仪儿欢喜不尽,特意换了衣裳来向大伯母请安,所以来得迟了些,请大伯母恕罪!”
何氏闻言心中一惊,大半年未见,这个六丫头竟变得如此伶俐了,说话竟也让人挑不出错来。
她上下打量了苏令仪一遍,见苏令仪行礼时发间的流苏纹丝不动,眉宇一片沉稳之色,不由刮目相看,看来她还是小瞧了这个三弟妹,不愧是威远伯府出身,倒很会调教孩子。
打量半晌,何氏才笑着起身,她亲自扶起苏令仪,“瞧这孩子说的,一家人之间,哪里说得上什么恕罪不恕罪的话,半年未见,六丫头长高了不少,我看着也喜欢!”
她说着将手腕上一个光泽圆润的羊脂白玉镯套在了苏令仪手上,“六丫头快及笄了,也该好好打扮打扮,这个镯子便给你戴着玩罢!”
见到那只成色上好的羊脂玉镯子,大太太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了苏令仪,尤氏不由一阵眼红,她的嫁妆箱子里都不曾有成色这样好的羊脂玉镯,大房这些年在成都当真是赚了不少银子。
苏嘉柔就更加眼红了,大太太方才都没有正眼瞧她一下,不过赏了她一支普通的金钗,哪有这只羊脂玉镯值钱,她立马愤恨地瞪向了苏令仪。
伍静姝注意到堂屋内的暗涌,立马推辞道:“大嫂也太客气了,她一个孩子,哪里戴得上这么好的镯子,不如……”
大太太笑着摆摆手,打断伍静姝的话道:“不过是一只镯子罢了,三弟妹若推辞,便跟我见外了!”
她这样说,伍静姝也不好推辞了,苏令仪立刻乖巧地道了谢,站到伍静姝身边,却觉得腕上的镯子有些发烫。
在苏老太爷面前,大房一贯会讨好卖乖,苏令仪早就料到大太太这只“笑面虎”为显大度,并不会跟自己一般见识,但她突然给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