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父母亲刚离开家门,王欣便急不可耐地拉着妹妹朝陈秀才家走去,心想着:养父母一家生活并不宽裕,哪有闲钱给自己读书啊,就算有,自己也不能要呀,可是学问终究要学的,不如先看看陈秀才那有没有戏吧。
穿过村中一条丈儿宽的土路,便从村西头李大家来到了村东头,从地形上看村子的东头已经在栖霞山中了。村子中其他人家因为地形缘故,都一家挨着一家靠西而建。可是陈秀才偏偏不这样做,建个屋子离别人家那么远,从村东头到陈秀才家的距离比从李大家到村东头距离还要远,恨不得住进栖霞山深处才好。
从村东头继续往东,转过一个小山包,陈秀才的家终于到了,这是一个号称走遍村子的王欣也没有到过的地方。气喘吁吁的王欣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在村子生活一年多了不知道有陈秀才这个人。一来,陈秀才不愿意和人来往,和村中其他人关系淡薄;二来,大家都认为陈秀才疯了,读书读傻了,不愿意提及他;三来,就是陈秀才住的实在是太远了,根本就没有可能在村中遇到他。没听过、没见过,当然也就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了。
三间茅草屋靠山而建,屋前一棵树,南边一口井,北边三块方形的地,其中一块种着一些菜,另外两块荒草丛生,这就是陈秀才的家了,也是陈秀才全部的家当。
走到屋前,两扇木板组成的门只是些微掩着,王欣大叫了几声有人吗,并没有人回答,便和妹妹一起轻轻推开了木板,发现屋中确实没有人。三间又小又矮的屋子规置的倒是十分整洁,远不像屋子外表看起来那样凌乱。放眼看去,左手边的屋子里有个小灶台,墙角放着几把农具;右边的屋子有一张矮床,靠墙的那一面堆放着很多书籍,把原本就不大的床占得只容下一个人侧卧,这应该就是陈秀才的居所了。中间屋子的正墙上挂着一副纸张颜色已经泛黄了的字: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虽然繁体字认识的不多,但好在曾经背过一些古诗词,王欣连蒙带猜的知道这是宋朝爱国诗人陆游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小时候上学背诵过的一篇课文。在这幅字的左下角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万历二十年九月徐文长赠爱徒陈兴华书。徐文长,是谁啊?陈秀才难道叫陈兴华吗?
正当王欣想要在凑近一些用手摸摸看看这幅字时,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住手!”说这句话的人当然是陈秀才。在山上打完柴的陈秀才刚到家门口就发现门开了,屋中好像还有什么声音,便放下柴快步走进去屋子,刚好看见王欣和妹妹正准备伸手摸自己恩师送给自己的那副字。这如何使得,这幅字可是恩师留给陈秀才最后的念想和教诲了,决不允许有人触碰它。说完话便快速来到字的前面,一把推开愣在原地的王欣兄妹,仔细地看起了那副字。
被推倒的妹妹李菊不愿意了,坐在地上朝着陈秀才大声说到:“陈秀才,你神气什么啊,不就会写字吗,我们兄妹看看不行啊,用得着把我们摔倒在地吗,疯子。”说完便坐在原地委屈的大哭起来。突如其来的哭声,把陈秀才从和恩师的以往回忆中拉了回来,转过头对着王欣兄妹说:“你二人从何而来,为何擅自闯进我家中?”
坐在地上安慰妹妹的王欣循着声音抬起头,终于看清了眼前这个陈秀才。年纪大概40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约摸六尺,很清瘦,穿着粗布短衣,头上用一个黑木棍挽着发髻,双鬓间已有白发,脸上长着皱纹,嘴上带着和善的笑意,一双眼睛正对着王欣兄妹打量,似乎很难好奇王欣他们是谁。
被陈秀才看的有点心慌的王欣转了一下眼珠子开口说道:“你就是陈秀才?听闻你是个怪人,所以我兄妹二人特来看看你究竟有多奇怪。看来你真的很奇怪,我们只是不小心误入你家,你用得着对我们使这么大力气嘛,谁稀罕你的那副破字啊,哼。”陈秀才听完回答道:“哈哈,你这顽童,明明是有心闯进我家门,却说什么不小心误入,还说我的不是,真是伶牙俐齿啊,说吧,你们从哪来,我们村中可没有你这种刁滑顽劣之徒啊。”听完陈秀才的话,一直在哭的李菊不乐意了,对着陈秀才说:“陈秀才,你才刁滑顽劣,不许这么说我哥哥,否则,哼哼,我们打不过你,但是我爹李大绝对不放过你,识相的快快把我兄妹拉起来。”陈秀才听后一边哈哈大笑着说:“你俩真是一对秒人啊,牙尖嘴利的,不过我没有听说李大那个憨货生出来儿子了啊。”一边拉起了王欣兄妹。几番对话下来,王欣觉得从陈秀才目前表现来看,这个陈秀才明明是一个和善开朗的读书人,哪里像一个疯子了?
“徐文长是谁?你叫陈兴华吗?,从墙上的陆游的这首诗看来,你们师徒二人似乎心中都有大志难伸啊。给我讲讲吧。”王欣说道。陈秀才这下傻眼了,想着村里除了自己哪来会认字的人,便开口问道:“你先回答我你是谁,到我家来作甚?”王欣答道:“我叫王欣,去年突遭大难,流落至此,除了名字其余一概不记得了,幸得我妹妹一家收留,才得以存活;今天到此,无意冒犯,只是听闻你会写字,想来看看你是真会读书写字还是别人瞎说,今日一见,果然发现你会写字,所以我想着跟你学习,拜你为师。”
在这个村中也有十年了,陈秀才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踏进家门,更人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来拜师的,真是稀罕啊。要说这陈秀才当真不简单,跟着一代大儒徐渭学艺五载,本想着投身报国,振兴华夏,没想到空有一身本领却无用武之地。哪怕五年前听闻有人拜师,陈秀才一定会十分高兴,只是年华不在,垂垂老矣,雄心早就磨灭了。听完王欣拜师的话,陈秀才眼睛一瞬间恢复了少年时的风采只不过很快就暗淡下去,对着王欣说:“我已经老了,教不了你什么东西了,你还是另找师傅吧。去吧,去吧,回家吧。”说完便落寞的转身离开了。
作为一个现代人,王欣的观察力很强,陈秀才刚才那种情绪上的反差和表情的变化都被王欣看在眼里。墙上的字画、满床的书籍加上床上那堆书最上面放着的《练兵实纪》(戚继光在蓟镇练兵时所著);王欣更加坚信陈秀才是一个心中有大抱负、身上有大本领的的人,这样的人焉能不拜为师啊?浪费是可耻的,作为一个现代人,王欣绝不会浪费的。
想通这些后,王欣朝着陈秀才落寞的背影喊道:“先生如何才肯收我为徒?”陈秀才停了一下脚步回答道:“小子,想入我师门,除非你能在此处找到不可能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