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到他走到村上的祠堂，大老远便看见张家院子前围着一群人，群情激愤地闹嚷嚷的。“张三娃，你娃再敢动手，信不信，老子马上送你去治安室。”
老书记向耀辉被围在这群人中间。
向耀斌连忙快步，跑了过去。
“老子今天还就动手了，你咋的！”
没等到他走近，人群一下乱了起来，跟着只见扁担和拳头横飞。老张家的几个混小子，在人高马大的张三娃的带领下，与老唐家的一群老男人很快搅成了一块。
老书记向耀辉也被突然而来的拳头，给一拳打出了人群。
“妈拉个巴子，翻天了！都给老子住手！”老书记顾不得脸上的鲜血，气得脸色铁青地大吼道。
向耀斌连忙一把，把他扶起来。“怎么回事？”
“耀斌，你赶紧把他们拉开！再打下去要出大事！”老书记见他回来了，一把拽住他，急吼吼地说道。
向耀斌见事情紧急，朝着老书记点了点头，飞快地冲进人群中，直扑打得最起劲的张三娃。别看向耀斌个头不高，但这小子从小就干体力活，浑身都是劲。
躲过张三娃打过来的拳头，他猫腰一蹲，一下子便将人高马大的张三娃给扑倒在地上，压得死死地不能动弹。“都给老子住手！没听见啊！”
“遭了！是向天棒！”
“闯到鬼了，这个天棒娃儿咋个回来了！”
人群见他回来了，知道事情闹大了，连忙散开。
向家沟的人一直以来，都很怕向耀斌。因为这小子打小就是个浑人，脾气暴躁得不得了，虽然个子小，但每回打起架来，都敢下死手。八岁的时候，因为张三娃偷了他家的老母鸡，他愣是提着把菜刀，把张三娃撵了一条沟，最后还是张三娃的老汉出面赔了钱，他才悻悻的放过他。
张三娃被他压在身下，不由地害怕地浑身发抖，连忙求饶道，斌哥，斌哥！咱们有事好商量！你赶紧松手，松手！哎呦，我的妈呀，你轻点，轻点！骨头要断了。
“你他妈的，是不是又在村上挑事！皮子又痒了哈！”向耀斌一把拎起张三娃，啪啪就是俩个大嘴巴子。
“没，没！斌哥，我真没有挑事！是他妈的老唐家，搬了我家的地桩子！占了我们的地！”张三娃被他提在手上，大气都不敢出。他是真被向耀斌打怕了。
老唐家的老辈子见他，如同看到了救星。“狗屁，分明就是他张三娃，欺负咱们老唐家的寡妇，自个偷偷地移了地桩子，占了人家的地，他还倒打一耙！”
老唐家的寡妇，与老向家是表亲。
唐家的幺儿子在修人民渠的时候，被活活砸死在岩洞里。幺儿媳带着一个孩子，一直守寡到现在。
“燕姐，你来说，究竟是咋回事？”
燕姐眼泪婆娑地一脸委屈。她当即对向耀斌说道，斌哥，你跟我来！
向耀斌当即扭着张三娃，来到她家的旱田。
燕姐走到地边，指着地桩子说道，你看，原来地桩子在这里，现在被他挪到了这里，活生生占了我家六厘多地。我去找他理论，他仗着他们老张家人多势大，要给我们动手。欺负我们大生死的早！
向耀斌转头又问了问，五社的社长，“寒山哥，当初这个地是咋分的，地桩子是在这里吗？”
向寒山也是一脸的怒气，连忙点了点头，当初晓燕就已经让了他一头，他现在还来抢！明摆着是欺负人。
“张三娃，老张家的爷们你们咋说！”
老张家的见他一脸的铁青，以前得罪不起他，现在他当了干部更加得罪不起，都闷着头不敢吭声。
“张三娃！你说咋办？”
张三娃心里早就慌了，只得连忙求饶道，我马上把桩子移回来！马上改！他见向耀斌还是冷着脸，只得转头又对燕姐求饶道，燕姐，你大人有大量！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老张家的老大，见燕姐并不甘心，只得站出来对向耀斌说道，斌哥，你看这样行不，今天是我们老张家做得不地道，他们的医药费我们全赔，地桩子我们也马上安回原位。
向耀斌看了看鼻青脸肿的老书记，朝他点了点头，老书记这才站了出去。
“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我的意见是送治安室！告他一个破坏包产到户的罪！妈的，翻了天，连老子都敢打！”
老张家见他扣上了大帽子，一下子都慌了神。他们这才想起，老书记当年也是个浑人啊！当年斗地主，老张家的地主没少被他拉出去批斗。这些年，他慈目善言，都把他当成了趴趴肉。
“老书记，你别生气！我们认错！真认错！你要把三娃送治安室，这娃不就完了啊！”
张家老大见事情摊大了，暗自向老四使眼色，老四连忙跑回张家院子，去请老爷子。
等到张家老爷子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来到田坎上。
老书记瞅了他一眼，狠狠骂道，张丁云，你个老不死的，现在晓得露面了！
张家老爷子上过战场，瘸着个腿，沉着脸也没吭声，拎起拐杖朝着老张家的男人劈头盖脸地捶了一顿，把老张家的男人打得哇哇地跳脚。
见老张家的男人，都被打破了头，满脸流着血。老书记这才一把挡住他，“老不死的，你想干啥子！”
“老子管教自家人，管你屁事！”张家老爷子气喘吁吁地再次杵着拐杖，转头对燕姐哼哼道，唐家幺儿媳妇，你现在满意了不？不满意，我又打，直到打得你满意为止！
燕姐见他老爷子都出面了，连忙摆了摆手道，把我家的地还回来就成。
张家老爷子鼻息里哼了一声，这才上下打量了一下向耀斌。见向耀斌连忙松开了张三娃，他才哼哼道，斌娃子，你觉得呢？
向耀斌只得尴尬地笑了笑，燕姐是当事人，她说怎么解决，就怎么解决。我是个局外人，不掺和。
张家老爷子浑浊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再次哼哼道，你还晓得你是个局外人！
向耀斌当即闹了一个大红脸。
“老不死的，我家三娃子你还送治安室不？”
老书记只得苦笑地摇了摇头，“还送个屁！你个老不死的都这样了，再送还不得把你龟儿子气死！”
见老书记也服软了，张家老爷子这才转过身，对老唐家的老大说道，唐老大，这回是我们张家人做错了，我这个老不死的代他们给你们老唐家赔不是！我保证，往后老张家绝对不会再占老唐家一厘地！
唐家老大瞅了瞅众人，连忙打着哈哈道，有你老爷子这句话就行了，不用道歉，都是乡里乡亲的！打过，骂过，都不过是屁大的事情。不打还不亲热，打了才亲热。
见唐老大同意了，张家老爷子这才一把把矮着身子的张三娃，一把拧了过来，“跪下！”
“老爸，我？”
“跪下！”
张三娃赶紧噗通一声跪下去。
“给唐家媳妇和老书记磕头认错！”
张家老爷子虎目一瞪，张三娃连忙砰砰地朝着老书记和燕姐“砰砰”地磕起头来。“老书记，燕姐，我错了！”
燕姐吓了一跳，连忙跳开。老书记也老脸一红，连忙一把把他拉了起来，狠狠地瞪了老不死的一眼。“行了，这事情就这么了！你个老不死的，够了啊！”
张家老爷子这才，朝着他的崽儿们骂道，还杵着干啥，赶紧把地桩子给老子恢复原位！
老书记也连忙朝着围观的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有啥稀奇看的！”
向耀斌在一旁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他帮着劝架，反倒是被张老爷子给压下了威风。心里有些不爽。
等到老张家把地桩子恢复了原位。
张家老爷子这才杵着拐杖，走到他身边，从兜里掏出一支三角牌纸烟，递给他，呵呵笑道，今天这个事情怪我，家教不严，让你看笑话了！
向耀斌连忙恭敬地接过纸烟，赶紧掏出火柴，也给他点燃。“都是一个村的，牙齿和舌头还要打架呢！”
张家老爷子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望着满地秋色的田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斌娃子现在出息了啊，都当乡干部了！
“啥干部，不过是个临时工。”
张老爷子沉思了一下，方才说道，那也是干部！往后日子还长着你，你这个当个干部的，过去的事情就不要计较了吧！
向耀斌这才听明白他的话。
转头定定地看了看他，见他一脸的肃穆，无奈地点了点头道，老爷子说得对！
见他这么容易就松了口，张家老爷子抬起眼眸，眼珠子再次闪过一道精光，“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你小子不错！老向家该出人头地！”
等到把一支烟抽完，老爷子唏嘘地扔掉了手中的烟头，在脚下使劲地踩了一下，方才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到我家吃饭！”
等他在张家老大的搀扶下，走出了田坎，向耀斌还是一脸的茫然。“他是啥意思？”
老书记这才走了过来，见他木呆呆的样子，笑了笑说道，老不死的，越老越聪明了！当即也给他递了一支烟，这才后怕地说道，多亏你出面，不然今天莫法收场。
“你的意思？”
“老不死，是冲着你的面子才露面的！他老张家骄横管了，平常哪里见过他这么大的阵仗。”说着，他不由地一阵失落。到底还是他也老了，在老不死的眼里，分量不够了。
向耀斌这才想明白。
在向家沟里，老向家和老张家是大户人家。两家人在村子里争斗了几百年。自从老太爷英年早逝之后，老向家便被老张家压了一头。
要不是向老太婆苦苦撑着，老向家早就没落了。张家老爷子又怎么会看得起没落了的人家。这老爷子砍过鬼子，自带三分杀气，又怎么肯轻易服人。
向耀斌无奈地笑了笑，老一辈的事情，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还记恨着干啥。
老书记这才高看了他一眼，当即呵呵道，不错！你小子没白当干部。
俩人刚刚走下田坎上，燕姐和唐老大连忙跑了过来，一脸感激地说道，斌哥，老书记，今天的事情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向耀斌连忙摆了摆手道，用不着这么客气，乡里乡亲的。
“要的，要的！”燕姐抹了一把眼泪，今天的事情吓死她了。
向耀斌见她这样子，只得说道，有时间再看吧！
老书记闷着没有开腔，等了一阵子才说道，唐老大，下不为例！
唐老大老脸一红，连忙悻悻地点了点头。老书记目光如炬，带头打人的正是他。他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村里来处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