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父亲被皇上从各地调来调去开始,婉儿就越来越难以见到开心的笑容在父亲那满是皱纹的脸上绽开。
那是婉儿最喜欢看到的场景,是慈爱宽容的父亲总是宠溺的看着自己的儿女打闹成一团,脸上带满笑容,但是世事相反,父亲的笑容越来越少了,而且一点点的银丝开始慢慢的爬上了父亲的两鬓,告诉婉儿她的父亲正在一点点衰老,压力却是与日俱增,命运之神正在慢慢收走他的青春,挤压着他的生活。
婉儿懂得,因为父亲的仕途,在大隋,尤其是大业这几年,父亲过的并不轻松,而且还有些吃力。
这阵子,爹爹又被一纸调令调到了天寒地冻的辽河西岸,一个叫做柳城的小城市,这个城市不比她们陇西的县城大上多少,反而因为临近边境,猎户居多,农户偏少而显得人丁更加不兴旺。
大隋规定官员可以带着家眷赴任,身为国公,父亲就带了娘亲,和最疼爱的大哥,二弟,婉儿和四弟,相比较父亲的无奈赴任,婉儿倒更加喜欢,因为这样娘亲和她们几个就可以独得父亲的宠爱,把很多时间都陪着她们了。不过,懂事的婉儿也知道不能让父亲太累,这么多年,她是一点点看着父亲挺直的脊背变得弯曲的。
她们李家是大名鼎鼎的陇西李家,世代在西北从军。祖传的军事天分,能力,身材高大,体魄强健,能骑善射。不过官职就没法遗传下来了。至多得一些虚衔的封爵,但是实职的将军也凭本领拿了不少。据说是祖上是西凉开国皇帝。一代代传下来,到太爷爷李虎这里,从校尉做起,虚的子爵,实职刺史,左军大都督,左扑射,太尉,位列八柱国,都是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封爵,从子爵,到陇西郡公,去世后追封到唐国公。
到了祖父,从太爷爷荫给爷爷的散骑常侍,爵位从县伯开始,再袭封陇西郡公,也算得上错没祖上威风,位高权重,祖父去世早,但娶的祖母却是大柱国独孤信的四女儿。
奶奶那一族也是军事上的贵族,军中豪强,与太爷爷通列八柱国的家庭,而且奶奶姐妹七个,已经出了两个皇后,奶奶那一脉的亲戚,大姐嫁给的就是周朝的皇帝。七妹嫁的是当朝文皇帝杨坚。
祖父一脉相较之下就略有逊色了。
待到了父亲这一辈,爷爷去世早,并未能多带带爹爹,教爹爹怎么做官,怎么周旋官场,父亲七岁袭国公爵,七岁穿着宽大的朝服上朝堂,满朝国公也不过十几二十余人,一时显贵无两,也深得七姨夫文皇帝的喜爱,等到稍大些就去了就任樵,岐,刺史。
母亲这一脉,是窦家,同样是八柱国家族,外祖父是上柱国,外祖母是武帝姐姐襄阳长公主,所以母亲可是皇外孙女呢。
小时候的婉儿最喜欢窝在娘亲怀里听她讲那些先祖的故事,爷爷的故事,那个时候有火光温暖昏黄的灯火,好吃的干果,娘亲温暖的怀抱,娘亲缓缓的说出一个又一个的故事,语气平淡却无比的精彩动人,当她说到周取代魏,隋又取代周的时候,她记得自己问到,娘,他们谁是坏人呢?娘怔了一下,慢慢回答道,娘小时候也觉得抢别人东西的都是坏人,可后来发现,如果拿着东西的人是个坏人,她拿着东西不珍惜该糟蹋弄的生灵涂炭,而抢走的人却懂得珍惜,抢走的就不算坏人,如果拿着东西的人是个普通人,但是他拿不住,那也是他的命运,不如早点让出来,不要去拿,免遭横祸。
懵懵懂懂的婉儿听不懂珍惜,听不懂糟蹋,但不妨碍她饶有兴致的一遍遍缠着娘亲讲故事。
每当这个时候就有一个淘气的世民拱过来,身为男孩子他骨架大,比一般的男孩子都要大上一些,像一只蛮蛮的小熊一样拱啊拱的,来分走娘亲的一半怀抱。
世民比她小一岁,平时憨态可掬,虽然体格大,身材壮过她这个姐姐,却有个天生的淳朴善良天性,这种孩子带着从娘胎里带来的天生的温柔,温良谦恭有礼,有好吃的让完哥哥,让姐姐,让完娘亲,让爹爹,懂事的让人心疼,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个懂得照顾别人的人吧,尤其从一个小小模样走都走不稳的孩子那里做出来,更是让人无法抵抗的喜爱,显得无比的可爱。由此全家都非常疼爱他,尤其是奶奶独孤氏,简直是宠爱的无以复加,不是说好民间传的是,老大憨,老二奸,调皮捣乱数老三嘛。
世民伶俐可爱,小小年纪就懂事体贴,相比之下比她这个有点蛮横的姐姐反而更招人心疼一些。
相较之下她脾气有些差,有时候常常因为不顺心就发怒,她也管不住自己,可能父母亲血缘里冲锋陷阵那部分热血多数传到她这里了吧,每次她生气,她总想掀翻桌子就劈头盖脸一阵砍杀…这…确实也不是一个女孩儿该又的样子,但是怎么办呢…她生来就这样。往往这个时候,弟弟世民就怯怯的让着她,等她气消了却又开始对弟弟的年幼尚且置气而后悔不已。
哥哥建成比他们大十岁,自然不会有太多机会玩到一起,和看到她的坏脾气,和弟弟的委屈小模样,他需要的是不断的练习学弓马骑射,背书,讲书,看图,读书的时候,他们俩还在玩泥做鸟。
由此她和世民这两个年龄相仿的姐弟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对小马,小狗等等一切小动物的发自内心的热爱,
曾经世民因为别人送过他一只小狗而精心照料不眠不休,甚至为狗狗后来无法养活而偷偷哭泣,在他人看来这或许是玩物丧志,但婉儿坚定的认为这是他们俩共同的观念,万物有灵,爱生灵必有一颗柔软的心。
而每当马概里有小马出生,拥有好奇的她姐弟俩眼睛不转的一直看啊看啊看,忘了吃饭玩耍。让马夫们都笑语盈盈的,父亲为人宽厚,对家丁仆人宽松善待,唐家上下一团和气,所以马夫们也常常敢把小马送给姐弟俩摸摸抱抱,而不担心唐公大人责罚他们目无尊卑,且不顾安全。
算下来,她和弟弟世民一直到四岁,娘亲才又生了四弟元吉,元吉有一种另外的天性,不像大哥的耿直率真,不像世民的温良谦恭,他自己小小年纪就表现出霸道的一面,自己的就不会让给别人,还会抢别人的,再在得不到的时候撒泼打滚。小时候甚至会因为抢东西追打比他大岁的哥哥世民和姐姐,她当然不会惯着他太多,常趁爹娘不在,偷偷教育他,但收效甚微,
世民却不会,他总会任由元吉抢去而毫不在意,虽然不满元吉的动作行为,却也并无太多的不高兴。
如今父亲在宦海中浮沉了近二十年了,蹉跎着,从刺史到太守,再从太守到司库,她相信父亲也是有一番雄心壮志,她也猜到父亲为官途中的各种不顺利,她能感受到家里的不如意,她也能听到关于父亲的片言碎语。
被人猜忌,不是个好事,被皇上猜忌,那就更是如屡薄冰。
后来她慢慢被嘱托,才知道父亲身上背着巨大的压力,不光是不能做事业,这个山一样的父亲,时时刻刻驾驶着马车,在悬崖峭壁中行进,他的表弟皇上一个不高兴,他们家就会粉身碎骨。
而今父亲受命督办粮草,大拨粮草摆在辽河西岸。却仅仅拨了千余士兵把守。隐隐约约她觉得,有一场危机正在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