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林玉在软塌上坐起身来,只觉得腰酸背痛,看向内堂床榻上睡着的萧绰,只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
门外侍书站立多时,看到林玉的眼色示意小声一些,却听到内里萧绰的传唤,随即端过热水走去房中,林玉则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走下了楼
萧绰今日的气色好了许多,便吩咐侍书帮她更衣,想着下床走走,
萧绰看着铜镜中彻底不同的自己,穿戴如普通富贵人家的妇人,倒真是有几分像是宋人的装扮
侍书在一旁说道:“娘娘这身很好看,奴婢侍奉多年,从未见过您如此轻松的”
萧绰淡然一笑,不予置否
林玉在楼下洗漱过后,看到萧绰如此的模样,心下一动,缓步走到了萧绰身边,
侍书见此自己退了出去,
萧绰看向林玉一脸欣喜的模样,随说道:“阿玉,我这样穿,你喜欢么?”
“很好看”林玉不觉一吻在了她的侧脸,,口中只说了这三个字,两人却相拥了许久,
过得一会,林玉看着依旧披散着青丝的萧绰说道:“阿绰,我为你挽一个我们家乡妇人的发髻,在大宋,都是很普遍的”
萧绰但笑不语,随着林玉的动作,静静的不说话
由于整个客栈都被林玉付了银钱包下,一楼厅堂中都命人隔开,林玉扶着萧绰坐在中间一张台桌上,侍书端过来早膳后说道:“娘娘,这是按照明远先生写下的食谱,奴婢看着厨房做的”
萧绰拿起调羹后尝了一下,顿时皱起了眉,说道:“这怎么比汤药还难喝,”侍书正欲说话
“阿绰,你现在身体虚弱,只有多吃些,才能恢复”说完径直拿过了瓷碗,吹凉了后喂至萧绰嘴边,才看到她愿意一口口的吃下去
萧绰多年来身体极好,这一回是把一生的苦味都尝了个遍,
林玉小心翼翼的看着她把一碗药粥吃完后说道:“阿绰,如今是到了蓟州境内,过会我们便启程,大约晚间便可到燕山”
“恩,一切都听你的”萧绰昨日就听了侍书的禀报,随即也安排了暗卫先行去燕山安置
此刻李景阳也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堂中的萧绰,萧绰也察觉到了,两人的目光定在了一块,片刻,李景阳坐在了萧绰的对面,林玉看着后先开口说道:“景阳,昨夜睡得可好”
李景阳并不搭理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早膳,缓慢的吃了起来
林玉看了眼一脸温怒的萧绰,又看了眼满目清冷的李景阳,只觉得自己坐中间难熬,
恰好明远走了进来,身旁的暗卫拿了大包小包的药材,
“林将军,看起来太后娘娘的身体是好了大半啊,都能走动了”
林玉快速站起身来走到明远身旁回道:“还是多谢先生的医术精湛,林玉永生不忘”
明远走至李景阳身旁,附身行礼后看向林玉,也不客气的说道:“将军不必挂心,在下只是听从公主的吩咐,话说太后娘娘身体既然已无大碍,那在下也就放心了,”
李景阳只是抬眼看了萧绰,冷笑一声
萧绰回以眼色,却说道:“多谢先生”
午间,林玉收拾好行囊后,侍书扶起萧绰坐上了马车,出城途中,明远策马道别,又交代了些补气养身的方子后,一骑扬鞭而去,
燕山外的村镇中,零零散散的落了数十户人家,林玉看着乡间小道马车不容易过,便让暗卫留守燕山镇,牵了三匹马过来
林玉拿过侍书手中的披风给萧绰披上,转身将她抱上了马,李景阳则是一马当前而去,侍书又嘱咐了暗卫半晌,才策马追了过来
路上,林玉担忧萧绰的身子,小声问道:“阿绰,你觉得累不累?”
萧绰一个白眼过去说道:“你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林玉听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只是萧绰又看向前方的李景阳心中气恼,却不表露出来,
林玉看着天边的云霞鲜红,又觉得些闷热,怕是夜间会有一场大雨,直到在一处简朴的庄园处,才勒马停了下来
萧绰端坐马上,看着林玉过去敲门
不得一会,一个穿灰布短打的小厮过来开门后看到林玉后急忙说道:“您回来了,老太爷今日还念叨着时辰呢,小人这就去禀报”
林玉只回了一句,小厮听了后快步跑进了园内,林玉则走到萧绰身前,为她牵了马往里面走去,李景阳也不怀疑,只跟着进去
林玉嘱咐她等片刻,随后独自进了厅堂后,大约半刻时间,身后一位老先生也走了过来
只听着林玉站在一旁说道:叔祖父,景阳您早已见过,这位是阿绰,也是侄孙的妻子”
萧绰听到这个也字,心里极度不舒服,李景阳只走向前附身行了跪拜礼后说道:“孙媳李景阳,见过叔祖父”
林知远看了看点了点头,又问道:“景阳上次一别,如今也有二十余年了”
李景阳轻声说道:“二十五年了,叔祖父”
林知远看着温良贤惠的李景阳,又看向低头的林玉,只觉得嫌弃万分
林知远这才对萧绰说道:“萧夫人大名,老朽虽远在深山,却也早有耳闻,”
林玉面上尴尬万分,走到萧绰身旁,拉了一下衣襟后,萧绰并不动作,只坐着也不看林知远
林玉说道:“叔祖父,阿绰她身体不适,这几日兼程也有些累,您别和她见怪”
林知远也不介意,示意管家奉上茶水后对林玉问道:“只是这回,承殇怎么没有一起过来”
林玉帮萧绰拿过温热的巾帕擦了手后一边回道:“承殇如今在也都镇守,得不了空一起回来,大约年节的时候,就能见到了”
晚间,萧绰在林中别苑的书房端详这个庄园的布局,林玉让侍书也去休息会,便自己给萧绰收拾房间,听得萧绰的询问
“这些年,我只听暗卫禀报你们林家在江南有这么一处祖居,只是没想到地处也有这么别致的园林,想必也费了不少心思,”
林玉过去接了话说道“这处庄园,是当年祖父还在朝,本来是有意让父亲回乡落叶,只是当时征兵入伍,父亲身为将门之后只得去了军中服役,后来叔祖父,也就是我祖父的幼弟,在也都无官无职,就回了祖籍燕山,一定居就是五十多年,我林氏的宗祠也定了”
萧绰转而问道:“说说看,那李景阳什么时候跟你来过?”
林玉手下一停,便解释说道:“那年我与景阳成婚,她中毒昏迷后,我又重伤为明远所救,在那段期间,带着回来过拜祭宗祠一回”
萧绰听了后只觉得心中苦恼,只走到床榻前不言不语
林玉见了,心下也疼惜萧绰的矛盾心思,伸手把她拥入怀中,萧绰一脸倔强的不愿,却被林玉一次次的抚平了气恼的棱角
林知远年过九十,已是知天命过百事的年纪,林家只有林承殇一个小辈,是以只有管家林伯和他唯一的儿子林花生照料着庄园
到了晚上,萧绰由侍书服侍沐浴,而林玉则去了林知远的书房商议去祭拜祠堂的事情,
林玉回去的路上在别苑门口停留,身旁的梨花树开了多日,片片梨花掉落在李景阳肩头,显然站了许久,树下李景阳一袭白衣身影萧瑟,在幽静的夜晚中颇为动容
林玉解下身上的披风走过去,替李景阳抚去了花瓣后,温声说道:“夜晚天凉,站在这里做甚么?”
李景阳看着林玉为自己温柔小心的系好披风,伸出白皙若骨的左手轻挽住林玉的右手,缓声说道:“阿玉,这么些年了,我却还记得那日我一袭嫁衣嫁于你的时候,父亲临终时嘱咐我,小心防范萧绰,可最后,我还是抵不过你的心,当年我心口上那一剑虽然是萧绰所为,可是你给我的,不比那一剑轻啊”说着不经意间,眼泪落了下来,林玉拿起巾帕替她擦去后也不动作,只让她把这些年的委屈和痛苦都发泄出来,
忽然听得身后一道声音,
“李景阳!你给我放开!”却是萧绰见天色已晚,林玉迟迟没有回房间,便自己走了出来寻,原来在花园中见到这一幕,凉风去体,身体抑制不住的咳嗽起来,
林玉见状急忙问道:“阿绰,你怎么出来了”
萧绰却推开他,径直走到李景阳身前说道:“李景阳,当年是我派人杀你,西夏也是我派大军灭国的,有什么大可以找我,我早就警告过你,离他远一点!”
林玉挡在两人身前,正欲说话,却又被李景阳掌风推开,
“萧绰!你倒是坦然,我且不与你算我李氏皇族的血海深仇,时至今日,我仍然是林玉的嫡妻,你又凭什么让我远离?你配吗?论身份尊贵,论爱慕情深,论天下情分,比起你萧绰的那些手段,我李景阳堂堂正正!”说完一把利剑出现在李景阳手中,直指萧绰喉间,林玉见状,只得挡在萧绰身前说道:“景阳,你听我说,阿绰当年是有苦衷的,你哥哥当年是咎由自取……,”
李景阳却气道:“你给我闭嘴!
萧绰此刻也说道:“林玉,你给我让开,当年我不怕她李景阳,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林玉被一把推开了,只是忧心的看着她们两个人
萧绰不会武艺,可是李景阳不同,当年叱诧两地战场的西夏长公主,回想起当年,依旧胆战心惊
萧绰多年登居高位,这气势自然不低,只是不见李景阳动武,而暗处的侍书也不动作
林知远在沉睡中,忽然听到门外的叫喊声,只看林花生跑了过来说道:“太老爷,大少爷的两位夫人在梨花园打起来了,我爹他拦不住,实在没办法了,所以请您过去”言罢,只听林知远悉悉索索的穿衣身,在花生的搀扶下走过去
此时,林玉被侍书拉着,萧绰和李景阳撕扯着打在一起,李景阳也不动兵器和内力,就用上普通女子的力气,萧绰则是凭借一股不服输的性格,两个女人打的倒是激烈,而林玉则担心萧绰大病初愈的身体,想阻拦时
“侍书,给本宫把林玉拉着,不许他过来!这是本宫和李景阳的私人恩怨,拉不住林玉,就自裁以谢本宫!”萧绰说话间只觉得脸上一道痕疼的很,气的又不会骂架
侍书则是颤颤巍巍回道:“遵命!娘娘!”说着一手擒拿和林玉争打了一起来,林玉心念着萧绰和李景阳,一时不慎便被押在了
林知远一执拐!看到此情此景说道:“都给老朽住手!”林玉顿时不动作了,侍书忙向萧绰走了过去
李景阳手臂上也被萧绰咬了一口,看到林知远过来,急忙放开了萧绰的双手,
萧绰得到摆脱后,还想过去,却被侍书扶住了
林知远只觉得荒唐,
花园内侧的凉房内,
林知远端坐上堂,林玉与李景阳跪在软垫上,
而萧绰则是站立一旁,她久居上位,自然不会下回服软,不顾林玉的眼色,
林知远翻阅了手中的族谱后,抬眼看了看林玉后说道:“玉儿,原本老朽身为你的叔祖,有些不应该多说,可这是宗祠祖居,不能不顾祖宗安宁”
林玉低头回道:“孙儿不孝!”
又听林知远说道:“你如今也近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连妻子也不能顾好,景阳她嫁进林家,当年也是你自己选定的妻子,叔祖看的出来,景阳对你一心一意,”
李景阳看了眼林玉后,并不说话
此刻萧绰却说道:“林知远,你不要太过分!”
林玉听到此言,急忙拉住萧绰
却听林知远说道:“萧绰,老朽知道你的为难和苦楚,可是你也要为玉儿的处境考虑考虑,他毕竟是景阳的夫君”
萧绰性格从来是吃软不吃硬,如今听到林知远开始说这些话,倒是有些动容
“当年,若不是萧太傅陡然去世,你和玉儿又怎会天各一方,可是景阳与你是没有半分对不住,相反,她因着玉儿的原因,这回还奔波千里救了你,就算是往年有什么恩怨,你们都争气半生了,难道还不够么?”
萧绰退一步坐在身后的檀木椅子上,闭目流下了一滴泪
“叔祖,一切都过去了,今日我与萧绰,恩怨两清”,林玉转身望去,原来是李景阳清冷的声音说道说,随后与林知远走了出去,
只林玉一人,久久不动,萧绰则走过去趴在他身上哭了片刻后说道:“李景阳既然说的出,就一定做得到,她已经释然了,你去看看她,明日我再去找她道悔,”
林玉应了一声后说道:“那我先送你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