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与她正面相对,瑶也能感觉到这个王后很气愤,“现在找大夫还有用吗?她的脸已经毁了,那么深的伤口,就算好了也会留下疤来的。”
肯定会留下疤来的。
瑶也浅笑,“当然会留下疤来。”
受伤了的东西都会留下痕迹的吧,只是根据受伤的不同疤痕存留的浅淡也不同罢了。
可人的受伤也终究不能用疤痕来定论,深的伤口也不一定会留下痕迹,就与她来说,她全身上下,洁净无暇。
“那你还要下如此的狠手,你知道一个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吗?”白玉不平道。
“不下点狠手她怎么会长记性呢?”
“可月儿只是年幼,言语间有些唐突而已,你可以出言教训两句而不是毁了她的容貌。”
瑶也走进她,素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王后,我没杀了她就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白玉楞在当场,想起当时的场景,如果不是后来的那个男人也许叶倚月就当场毙命了。
她眉眼间透露出一种说不出来的邪意,“王上是否也想让本宫给个交代?”
景王强压着要爆发出的怒意,扯了一抹笑来,“王宫的太医已经到了,就不劳夭倾宫主费心了。”
看来这个景王要实相的多,瑶也红唇勾起,微微行礼,“那祝王后生辰喜乐,本宫就先告辞了。”
“歌舒,你,从哪来的就回哪去吧。”她掠过男子身边淡漠道。
广袖拂起一动清风,独留这残局一片。
自此妖女暴虐的传言传遍南国上下,不过在坊间那些子民来说只当这是个荒诞的谣言,因为夭倾宫主乐善好施的形象已经屹立在他们的心中。
洁白细腻的梨花掉落在她铺地的红裙上,红白交织缠绕,风华动人。她随意的坐在青土上,身后靠着的是一颗歪脖子的梨花树,她一壶清酒在手,去擦拭在唇角的酒渍。梨花的香味比酒香诱人,绝美的脸上十分落寞。
“阿娘,今天是瑶瑶的生辰。”
瑶瑶,寿面要好好吃才能长寿啊。
瑶瑶的生辰是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日子,因为就是在这个日子老天把你送给了我啊。
瑶瑶,生辰喜乐哦。
阿娘给瑶瑶做一辈子的寿面。
她将那壶里的清酒一饮过半,烈酒在喉中肆虐,苦的,这苦意上了心头,无以复加。
“阿娘,说好了一辈子,可是为什么今年没有,去年也没有,前年也没有。是不是以后也不会有?”
唇角渗出一丝鲜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开来,“会有的,阿娘不来找瑶瑶,瑶瑶就去找阿娘,无论怎样瑶瑶都要吃阿娘做的寿面。”
这一片梨落空寂,答她的只有花落的声音。
她一闭眼,便看到了这一树梨花落地,阿娘端着寿面在桌前张罗,白洛忙碌的去挖埋在地里的果子酒。她就什么也不做,看他们忙忙碌碌的样子嘴里念叨着自己是寿星。
再睁眼还是这一地梨花落,只是在没有似水的阿娘,温柔的白洛。
乍然间她见那一片洁白处走来墨衣消瘦的身影,这个时候她不愿被任何人撞见,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留下一个红且纤细的背影。
“瑶瑶。”
清隽的声音带着颤抖,熟悉的声音在强烈的敲击着她的耳膜,雷鸣乍响。那墨影极快的来跑到她的身边,可能情绪过于激动那男子险些跌倒。
她抬起手来遮住强光,想将来人看个仔细。
男子脸颊凹陷,比往日那个翩翩公子不知是消瘦了多少。他身着的是墨色的衣裳,在她的记忆里好像只看他穿过白色。
白洛。
“瑶瑶。”激动颤抖的声音又再次响起。
她理了理自己的情绪,脸上带笑,“公子是在叫我?”
她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僵硬,虽然失落,看到这样的他她心里涌上了一股苦意。
“瑶瑶,我知道你怨我,你怨我是应该的,恨也是应该的。不过都没关系,重要的是你回来了,回来了。”清隽俊美的脸带着无比开心的喜意,眼眶里还带着泪水。好似她的归来像是什么天大的好事一样。
“又是这个叫什么瑶的,怎么?我和她很像吗?”
她将眼睛看望别处,面对他时,她实在不知道怎么去伪装成另外一个人。
“你瞒的过所有人都瞒不过我的,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认得,”
她挑眉点头,“看来我真的跟这个叫什么瑶的很像。”
其实瑶也并不是没有想到与他见面的情景,毕竟要回到原来的地方,第一个面对的熟人便是他。这个除了阿娘外最了解自己的人,现在阿娘不在了,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便也就一个他了。
她不想再理会,动身准备离去。她实在不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她会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瑶瑶。”
她转首,带着妖媚的笑,“公子莫不是看上我了?”
瑶也很想逃,可她也知道如果自己只顾着走的话更加会引起他的怀疑的。
他摇头,清澈的眸子里带着无尽的爱意。“我没想到能再次见到你,只是希望。”他闭上了好看的眸子。“只是希望千万别是梦。”
她在这样一双干净的眸子里好似读到了他们以前那些只属于他们的时光,她不敢去看他,他那下陷的两颊,消瘦的身体都在告知她他的这两年,清澈干净一如往昔的眸子在好似在告诉她无论她做了多少伤害他的事情,他都不会在意,也未曾放在心上。
“我和她哪里像?”瑶也饶有兴趣的问道。
白洛舔唇,他在调整这一颗他没有节律跳动的心,这个占据了他无数个不眠之夜的人此刻就站在他的面前。
他嘴角朝上,带着绵绵的笑意。回忆中像好似糖一般的甜蜜,“你喜欢梨花,每年的今天我们都会在这里过你的生辰。别人看我的时候大多都只看面容,只有你会一直盯着我的眼睛。你笑的时候会下意识的眼角朝下。还有你的腰间会放上几把绣春刀,最后。”他低头指着那壶还未喝完的酒壶。
“你最爱喝果子酒,每到这个时间都馋的不行。”清澈的声音还带着温柔的宠溺。
她眼底涌上一股酸意,这些小起眼的小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要说这世间谁能记住她的这些事情,除了白洛,便再无旁人了。
她浅笑,“你很细心,不过可惜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的生辰已经过去了,来到这里也只是恰巧路过而已。看你的眼睛不是习惯,只是你好像哭了,我很好奇。绣春刀嘛。”她拿出腰间的桃花银片,“我从不用刀,至于果子酒?那又是什么东西?”她俯身拿起那一壶酒递给了他。
白洛没防备,被烈酒辣的轻咳了两声。
瑶也好笑的看着他,“公子,这可不是什么果子酒哦。”
她转首离去不看他那张清瘦的脸,“瑶瑶。”
“别跟过来了。”她冷声道。
“好。”
他又退了两步。
“我不跟,我不跟。”
他一如往常那样对她忍让,百依百顺。
她感受到身后那可以灼穿她身躯的眼神,正因为那个眼神,她步步不回头,只向着前方走,因为那张面目全非的脸上布满荆棘。
瑶也可以扑在他的怀里,述说自己的一切委屈与悲伤,她可以肆无忌惮的窃取这个男人能给她带来所有治愈的温暖。她可以在那个怀抱里一直哭,哭到天亮,哭到一滴眼泪也没有。
但这些只属于瑶也,那个卑微的在叶家大宅里生活的小姐,她可以卑微,可以有心机,可以无理取闹。但绝不能是满手杀虐,满心仇恨的恶魔。
此时她是夭倾,一个用别人的容貌,名字,身份活下去的人。一个生命倒计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