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古朴幽远的钟声在宁静的青山里传响,厚重沉静的老旧大门缓缓打开,拿着扫把的灰衣小和尚踏过门槛,便见左前方一位深青色锦袍的男子背对门负手临立这青山云雾里,他身姿颀长,发冠上是支朴素的竹木簪,周身皆让洒扫和尚顿觉安和不禁念声佛禅。
“施主,相明寺往右斜方,步行千米便可见。”
方才的钟声是相明寺的钟声,这座处在宁谧深山里的老旧院子里有的只是山中的鸟鸣,林木的清香,泥土的清鲜,拂面的清风,下雨时雨水的滴答音,纵化师祖曾说过,这便是万物之声。
那男子闻言转过身来,却正是姜家三爷姜若虚,他道:“我找纵化大师。”
“阿弥陀佛…”小和尚又念了句佛号,看着姜若虚轻轻摇头道,“师祖已闭关数年,在此之前已吩咐我等闭关期间不见客,施主还是请回吧。”
只见姜若虚神色没有半点诧异,仍然是平静如昔的模样,他拿出一支系了红带的檀木签递给小和尚,声音平和而沉静道:“你将此签替我交给纵化大师,大师会知道若虚的来意。”
姜若虚神色温和一笑,看向有些犹豫的小和尚道:“这是若虚故人与大师多年以前的约定。”
“那便请施主入静室偏房稍等片刻。”小和尚听到后半句,最后的犹豫也消失了,他步履安定的朝着院里深处而去。
姜若虚闻言点头,熟稔的朝着静室偏房走近,静室里除了几本手抄的佛经,便是墙上挂了幅大字,一个静字,笔走游龙,气势恢宏,沉静内敛,锋芒暗露。
嘎吱一声半旧半掩的门被缓慢的推开,姜若虚的视线从那幅大字上收回,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只见一位模样看上去才过而立之年身穿素色麻,衣肩披灰色袈裟的和尚走了进来。“若虚没想到,纵化大师在闭关前还收了关门弟子?”
纵化大师没有因为他打趣的话而停下脚步,反是走到那幅字的一旁,嘴边划起一道无奈的笑意摇摇头回道:“此子,对我佛譬如蛇蝎。”
说完,纵化大师又看了眼姜若虚,说道:“若虚今日前来寻我,其实是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何故还要走这一遭。”
姜若虚闻言,淡笑一声:“阿宛已去,我来此,是来求晓阿宛当年的决定。”
纵化闻言,眉宇微敛,面如童颜不老,他有不输姜若虚的清隽长相,却偏偏最让人注意到的还是他仿佛能普度众生般的慈悲大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绝情爱者,无忧亦无怖。”纵化静静的看向对面的男子,声音宁和而包容,“这世间诸事,皆作因果轮回。当年荣宛命数皆因一场情劫而乱,如今轮回再次转动,紫微之后,七杀、破军、贪狼三星异军突起,这世道轮回,犹如此四星绕转不断,唯独情之一字,不可为外人道矣。”
话落,只见纵化目光望着窗外看不清的云雾,再次缓缓说道:
“荣宛星理命数之法不比贫僧差,继她勘破自己的命轮后,便有所预料今日的局面了,她曾说,一生虽为情苦,又因情而死,可芸芸众生,都有存在的理由。自远游归贫僧闭关四年,至今方才明白,人各有异自然万物,都有其变数,又何故推演认定,且管修行本身,静待以观,方以不变应万变。”
许久,姜若虚都没有说话,他目光在那幅字上面,深远漫长,仿佛透过那幅字看到了什么,“这幅字,可是出自定小王爷之笔?”
听言,纵化大师颔首一笑回他:“是。”
“谢了。”姜若虚眼底闪过一抹流光,心里仿佛一下顿悟,犹如一束明亮而宁和的光芒耀亮了连日里的浓雾。
纵化大师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神色宁和的脸上,通彻智慧的眼底泛起意味深远的不明流光,他看着天边还未隐去的星子棋盘,喃喃念道:“天晟秦皇,北沧燕王,云疆拓跋,南渊萧帝……七杀、破军、贪狼、紫薇、凤煞血月,天下存亡,这世道,将乱了。”
“师祖,既然如此,为何不如实说与姜三爷知晓?”洒扫的布衣和尚,神色沉静,垂眉敛目缓缓从一侧走来,如是问道。
闻言,纵化大师转身看向他,微微含笑摇头与他道:“玄宁,你看的太少了。世间安得双全法,若要还这世间百年太平,唯有一法,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那懒懒坐在屋顶的男子,看向屋檐底下的人,脸上扬起一抹桀骜不驯的笑。
屋檐下,一身黑衣的男子脸上覆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黑色面具,眉目微皱,半晌没有作声。屋顶上,男子紫袍被风吹起,语气不羁的一句话被这清风吹拂至他的耳边。“此行,别死在北沧了。”
黑衣男子翻身上马,戴上风帽偏头望向他,回道:“我会活着回来的。”
他的神色一如往常清冷的无波无澜,两人的眼底却仿佛有一丝郑重的光芒闪过,这是他们十年最默契无声也是最郑重的诺言。
夜幕深深,初夏的雨带着清凉的寒意落在青石板上,滴答滴答的声音格外的悦耳。
信汝候府山水居门外,一抹湖蓝的身影在门外收起伞,屋内却有抹人影步步朝她走来,李琼琅眼底一抹深思闪过,朝内室走去,只是绕过紫檀架嵌紫竹玉兰异面绣的屏风后,只见桌子上赫然坐着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男子。
“重孽。”李琼琅看着来人淡声唤道。
重孽挑眉浅浅一笑,风骨能入画。
“小家伙,你帮粉黛楼办成你信封所述之事,分利你两成。”
李琼琅心中诧异,沉思却不过一瞬,懒洋洋的开口道“三成,并且我要有理事权。”
重孽轻笑:“小丫头,物极必反。”
“要我说,破而后立。”
重孽听到李琼琅桀骜轻狂的话语,不仅没有生气,反是眉眼一动,畅怀的笑出了声,信手丢下一块木牌给她。
“成交。本座的信物,收好。”
重孽的身影在她话落后越窗离去,犹如雁过惊鸿大气而华美。
李琼琅看着摊开在桌上那块紫黑色的檀木牌,繁复诡异的图文极尽靡丽,她抬手挑起仔细瞧看,灼灼的花纹如同开在碧落黄泉路的血红彼岸花,花型瑰丽旖旎的绕成囚笼的模样,中央凹刻着一个如同祭祀模样的祭台,而台上似乎只有一块模糊看不清纹路的血玉。
“这木牌,似乎……”李琼琅盯着木牌,不知在想着什么,神色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