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远远追去的果晹，祝福双眼直愣愣的瞪着，眨也不眨，任由夜晚的清风像刀子一样割在眼上。
直到双眼看的发酸，祝福才无奈的闭上双眼，感受着眼部的酸涩。
再度睁开时，祝福的双眼俨然已经发红，温热的液体在眼眶内打转，也不知道是因为风吹的，还是别的什么。
“既然现在也没事情干，来聊聊吧？”
欧阳宇抱起小鹰坐到身后的椅子上，小鹰乖巧的坐在欧阳宇腿上，虽然饿着让她很不开心，但还是很听话的低着头，自己忍着。
“唉”
祝福叹了口气，坐到了欧阳宇边上，但和欧阳宇保持了一点距离。
坐下后，祝福拿手捂着脸，手肘撑在腿上支撑着低垂的头，光溜溜的额头反射黯淡的月光，显得也是那么的黯淡。
欧阳宇见祝福沉默，也不追问，抱着小鹰让她坐的更舒服些，抬头看着天空。
欧阳宇很喜欢月亮，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
看着欧阳宇和小鹰，祝福欲言又止的张张嘴，最后还是哑着声音问了出来。
“她是你妹妹？你一直在照顾她吗？”
祝福的声音很无力，充满了莫名的好奇颤抖着，不是八卦的好奇，不是求索的好奇，不是探险未知的好奇，只是好奇。
欧阳宇笑了笑，看看怀里低着头蹬着腿的小鹰，转向祝福说道。
“算是吧，也不能说是我照顾她，只是呆在一起时间久了，开始互相依赖罢了。”
祝福不懂欧阳宇的意思，他当然不懂，欧阳宇和小鹰相处了千年的关系他又怎会明白。
祝福思考了会儿，放弃的叹口气，扭过头，看着地上一只慢慢爬行的蚂蚁入了神。
蚂蚁断了条腿，爬起来很慢，很艰难，拖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体一步一步走着。
好孤单的蚂蚁，祝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想。
“你……头上的鱼？”
欧阳宇突然打破祝福的思绪，指着祝福问道。
“那是小福画的，哦不，她希望我叫她允儿。”
祝福笑了笑，笑的很不好看，但是充满了回忆和幸福。
“高三？”
欧阳宇有点不解的问，看祝允儿刚才的表现不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
“哈，当然不是……”
祝福轻笑了一声，虽然是笑，但欧阳宇感觉这声笑很累，很迷茫，一点也不开心。
“我……从来都不是个好父亲，不论以前还是现在。”
祝福低下头喃喃说道，欧阳宇坐坐正，把小鹰往上抱了抱，给予这位将要开始讲故事的人一定的尊重。
“允儿的妈，在很早之前就去世了……”
欧阳宇没料到这个故事开头便如此的沉重，喃喃的重复道。
“去世……”
祝福挤出个笑，点点头，继续说道。
“没错，去世，因病，哦不，其实是难产，这么多年下来我的记忆都快混乱了。”
欧阳宇不是很明白祝福的意思，就像祝福看不懂他一样，他同样看不懂祝福。
祝福没有在意欧阳宇的不解，继续自言自语一样说道。
“允儿其实没见过她母亲，但心里或许对她母亲比对我还亲吧。”
“为什么要把难产说成因病去世？”
欧阳宇实在忍不住，问了出来。
“没什么，只是……不想那么说罢了。”
是的，只是不想那么说罢了，仅此而已，祝福是个粗人，他不会想到难产会让女儿有心里负担之类的，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么说，就好了。
欧阳宇点点头，示意祝福继续，他不想在这种问题上停留太久，揭别人的伤疤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我是干警察的，所以我很想像保护市民一样保护允儿……”
祝福顿了下，小叶从边上走了过来，拿着刚去买来的两罐饮料，给了祝福一罐。
祝福接过饮料，却只是双手握住，感受着易拉罐上面的有些冰冷的感觉。
“我是干警察的，所以我知道这个世界有多险恶，未知的危险有多少，和你擦肩而过的人也许就是个杀人犯，藏在阴影里的罪犯不知有多少……”
祝福笑了下，回忆着曾经。
“打着教育机构的名头的恶魔，披着名牌大学高材生的皮的人渣，表面和和气气老好人一样的变态，数不胜数……”
欧阳宇感觉后背有点发凉，他虽然是神仙，但正因为是神仙，他对凡人有种天生的优越感，他知道凡间险恶，却从没正视过这险恶。
或许是不屑，或许是不想，或许是不敢，但他从没真正看过凡间，千年来，一次也没有。
看见欧阳宇微变的表情，觉得对这种学生说这些确实有点过了，顿了顿，接着说道。
“因为我知道，所以我想保护允儿，我这个人很笨，我能想到的最
直接的方法就是让她和人群隔绝。”
欧阳宇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没有资格评价，他既不是凡人，也不是警察，更不是父亲。
“同样的，我知道世上的险恶人心，所以我不信任任何人，对于女儿的一日三餐我都是亲手来做。”
“即使工作再忙，我都会抽出时间为她做出我最放心的食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越来越抗拒我的保护……”
祝福又笑了，笑的很难看，非常难看，甚至欧阳宇觉得祝福现在哭都比笑好。
“允儿的童年都是在我的保护下度过的，我知道她很孤单，但有什么办法，我是警察世家，我要为我的职业负责，而且谁知道呢，我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她而去。”
“我不希望允儿会为我的离去伤心，所以我对她很冷淡，我又希望允儿接受我的保护，所以做的愈发过分额，可能，就是那时候吧。”
祝福突然指指额头的鱼，说道。
“这是她小时候趁我睡觉画的，我当时很生气，又因为工作繁忙，就骂了她，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差劲。”
祝福也不管欧阳宇是否想说话，接着说道。
“允儿从小被我骂了很多次，但我只打过她一次。”
欧阳宇很不解，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吗？
“那天，局里接到通知，有人第二天会在市中心游行，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不需要知道，我们只需要去阻止就行了。”
“那天我和允儿说：‘明天我会有不得不去的工作，别来打扰我，放学就回家，别逗留在外面！’”
祝福抬头看看天，继续回忆道。
“我已经不记得她当时是什么反应了，反正应该很冷淡吧。”
欧阳宇把小鹰抱的紧了点，问道。
“她去找你了？”
祝福摇摇头。
“没有，她没找我，她直接加入了游行，连为什么游行都不知道的小屁孩，毫不犹豫就加入了队伍里。”
欧阳宇有点惊讶，祝允儿小时候居然做过这么危险的事情。
“她在人群被驱散的时候被撞倒，浑身满是尘土，衣服也破了，但我只能把她抱到一边，然后继续去疏散人群，连看她一眼问一句的时间都没有。”
欧阳宇看着祝福，祝福仰着头，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不想让什么东西从眼里流出来。
“后来回家，我问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这样爸爸就能抱我了’”
欧阳宇抿着嘴，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已经不是他能明白的事情了。
“那天我打了她，第二天就提交了辞职信，理由是前一天游行疏散负了伤。”
欧阳宇眨巴下眼睛问道。
“成功了吗？”
祝福冷冷的哼了下。
“如果我不想留，这个警局根本留不住我。”
祝福收起冷笑的表情，接着说道。
“我回到家后，靠着之前的积蓄和一些短活，也算和女儿过的很好，我开始改变自己，我觉得以前的自己太过冷漠了，我开始关心允儿，一切顺着她。”
欧阳宇愣愣的指指祝允儿刚才跑走的方向问道。
“像……刚才那样？”
祝福点点头。
“嗯，我尽力让自己展现的很爱她，我本来就很爱她，我只是希望她能明白这点。”
祝福由指指额头的鱼。
“我甚至把头发剃光了给他画，但她却怎么也不肯再画了，我就照着镜子靠记忆画了这么一条鱼，可惜，记忆好像有点错误。”
祝福笑了，很开心，也很难过。
“每次这个鱼被清洗掉，我都会再画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小时候她引以为傲的作品现在却成了让她丢人的事物。”
欧阳宇轻轻的问道。
“是鱼…还是…”
“都是……”
祝福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我不是个好父亲，我不懂怎么和女儿相处，想来允儿一直讨厌我也是正常的。”
“或许…我该从允儿的世界里消失了……”
祝福看着地上，那只蚂蚁此时已经定住不动了，是没力气了？还是放弃了？
小鹰突然抬起头，看向祝福，骂道。
“你真的是个人渣。”
祝福和欧阳宇还有小叶都没想到小鹰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奇怪的看向小鹰。
小鹰一脸冷漠的说道。
“你是做父亲的，只要考虑女儿开心就好了啊，什么保护，什么让她明白你爱她，有什么用？”
祝福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鹰皱着眉头，接着说道。
“不论以前你想保护她还是后来你想表达爱意，她开心了吗？”
祝福若有所思的看着小鹰，张着的嘴慢慢合上。
“让她开心不就行了吗！真是白痴！”
小鹰说完，从欧阳宇腿上跳了下来，拍拍欧阳宇。
“蠢狗！走了，我饿了。”
欧阳宇朝祝福笑笑，牵起小鹰找吃的去了。
祝福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那是和祝允儿跑走的相反方向，再看看一边朝自己笑着的小叶。
祝福也笑了起来，笑的很轻松，很自然，很后悔。
这个笑，来的太迟了。
“是啊，让她开心就可以了……”
祝福傻笑着，自言自语的说着，打开饮料喝了口，朝小叶挥挥手。
“走了，小叶！”
小叶不解的问道。
“去哪儿啊祝队？”
祝福嘿嘿笑了两声，说道。
“饿了，吃饭去。”
月光洒了下来，照在地上，就像给地面披上了一件披风。
断了一条腿的蚂蚁挣扎着，爬了起来，继续朝着前方慢慢爬着，背着后面的食物。
而它的前方，在地上爬着一只小蚂蚁，很小的一只小蚂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