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几乎踩点,一推开门,他脸冷了几分,加上冷峻的下颌线,银狐般缓慢轻盈的步履显得是宴席的主人。
大部分人都不认识,准确地说,他在警局就没认识几个人,大多是别人认识他。
Don一眼扫到那个乌黑长发的遗世独立女子的坐落位置,笔直地走到她旁边,利落坐下去,调成最舒服的坐姿。
一气呵成,仿佛是动物的本能。
鸟儿总找羽毛相同的。
Anne回想,她刚刚进来的脸是不是与Don一样这般嫌弃、脱落风尘——这般想得入神,然而一个回神,他的脸在眼边放大了好几倍,细腻白皙的他侵略她的眼球。
高清得吓人,堪称会员的1080P。
她整个像受惊的小兔,迅速往后缩,用力过猛导致撞到了旁边无辜经过的人,“对不起。”她道歉。
“没事没事。”那个人看了眼Anne,友好点头,举了举钢化玻璃杯示意,这位小姐真是让人羞赧和心动。
她今晚的第一句话,给他了啊。
Don看着她的惊慌失措,整顿脸庞的神色,将倒转的杯碗反过来,给茶杯置上茶。
“Don先生,你要用热水冲洗一下碗吗?洗一下干净一点。”一个坐在热茶壶旁边的女人,贴心地注意到这一点。
他的头颅,往左往右,两下就拒绝了。
女人为自己的多此一举和他的冷漠尴尬一笑,转向别人的杯碗。
Don看了眼干净的碗壁与筷子。对于他来说,洗碗分清洁、消毒、灭菌,开水烫碗看似是热力灭菌,但其中的三个条件却很难满足,碗筷要完全没入水中,水必须是一百摄氏度,持续烫五分钟。
这种烫碗,不过是程序上的心理安慰罢了。
Anne也没有烫碗,只是有点无所适从,拿着手机发呆,忽然一条短信进入——
“刚刚吓到你了?”
她看一眼Don,无意识扬起嘴角莞尔,“嗯。”
可爱的单音节字符,像药丸一样卡在喉咙里。
Don退出与她聊天的界面,划着联系人名单,找到'俞岚’。
戳他,“给我一个表情包,上次你上班迟到那个。”
世界另一头的俞岚收到信息,嘴里嘀咕一句,“不能找历史消息吗,好像都三个月前的了。”
当下秒回,“好的【ok】”
俞岚发着当下的心情,雀跃着打字,“与Don先生完成日常私聊!”,屏蔽Don先生和老头子两大巨头,发送!
三个月前,俞岚因为滂沱的春雨和堵塞的交通迟到,在公交发消息给Don道歉,还发了个表情包负荆请罪。记忆犹新只是因为Don挑完刺以后还肯给他技术指导,令他发了个五百多字的小文章纪念这一天。
Anne收到一个表情包。
“幼稚。”Anne收起手机,小声取笑。
看来不能清理聊天记录了啊。
她是个讨厌繁复冗杂的人,有定期清理数据的习惯。
人越来越多,一个房间容纳四席宴。
她还是不擅长与这么多人相处,狭小的空间都是人味,闷臭得很,就像置身于垃圾填埋场,还不是负压环境那种。
等一道一道菜陆续上到饭桌,付思展突然拍桌子,茶意正浓,举起钢化玻璃杯,大吼一声,“我今天先干为敬!”
Don微笑腹诽,你不敬也没有人敢说你。
然后其余人像平日精英训练一般,齐刷刷站起来,举起杯子大力晃动茶杯的黄褐色液体,“干!”
像梁山108名好汉。
安然若素坐着的Don望了一眼坐在那默默吃东西的Anne。
见她眉头微皱,眼神涣散。
停顿一会,他拿起公筷夹起一只红彤彤的大虾放进Anne碗里。
说实在的,Anne怀疑虾有毒,以致她望着虾,虾望着她,大眼瞪小眼而始作俑者全然不知。
其他人忙着起身干杯玩闹勾肩搭背,哪有时间注意他的小动作,不然的话,会全场寂静内心策马驰骋,明天成为轰动警局的十大八卦新闻的榜首,成为下午茶的高级私房甜点。
不明就里的Anne小姐依旧看着无辜的大虾有力的双钳,又表情淡漠心里却莫名看着Don。
怪异的人。
她动作生硬地咬一口大虾,虾烫嘴又鲜美,辣烫的虾膏喷薄而出,灌满整个口腔,舌头微微发麻。
吃完饭,大家撑着肚子或者撑着桌子放空,安静地进入思考人生阶段,流连着墙壁上的诗句山水画,回忆起已经岁月模糊的英雄事迹,对于Don来说就是——
吃撑。
这时,有个年轻小伙,穿着白色衬衫,上面有些许油渍,踌躇并蹒跚到Anne旁边,举起手中的茶杯想与Anne碰杯,“很高兴认识你,黎安池小姐,我叫阿槐。”
Anne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
对于不熟悉的人,她向来冷淡。
除了对他与付思展,Anne很少表现情绪,防备心极强。
阿槐略羞怯地挠挠头,尴尬地往她位置上的杯子一碰,“以后可以请教你吗,我是情报资源科的。”毕竟她是个心理顾问。
Anne再一次点点头。
阿槐弯腰,“多多关照。”,就一溜烟跑开了,留下一股清浅与水的味道。
青春真好。
等人散了后,付思展留下她,让Don在外面等候着。
“Anne,他们有找你吗。”付思展撑着玩闹后的疲惫,低沉发问。
“最近没有。”他们确实不找她了。
而可怕来源于未知。
付思展展开自己的身体,像释放一些东西一样,“这样的话,就麻烦了,不知道他们怎么做,只能见一步走一步。”
太被动了。
————
房门外的阿槐在来回踱步,等着Anne小姐出来给她道别一声。
Don看着手机,斜眼看他,“你等人?”
帮他一把好了。
阿槐看着似乎可以通天彻地的Don先生,莫名心虚不敢否认,狼狈收拾自己内心的霞思云想,“一场同事嘛,就想着道个别。”
“确实,第一印象很重要呢。”Don笑得迷人,像是狼烟后的陷阱。
对陌生人而言,第一印象最重要了。
对他嘛,最近印象最重要了,对于熟悉的人。
阿槐附和着,感觉浑身不自在,“是呀呵呵呵呵······”
Anne开门出来,看见恰逢机缘的阿槐,“先生,你可以把付思展送回去吗。”
阿槐表情含蓄,行为举止得体,眼神清澈,应该是值得托付的人。
Don看着阿槐进去,与她一同步入电梯,“他叫阿槐。”
“······”
Anne确实忘记那个男生的名字了,这个男人察觉到了啊。
“说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忘记了我的名字呢,还是单音节的名字。”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她沉默着,看着倒数的数字,“那次真的是第一次吗?”
他倒是一脸暧昧模糊着清晰的字眼与发音,“谁知道呢,一见如故的故事可不少不是吗。”
电梯缓缓打开,一个密闭的空间有个窗口连接着外界,又缓缓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