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腊月已经是天寒地冻，寒风凛冽、犹如咆哮的狮子妄想吞噬，改革以后耸立在大地上的高楼大厦。肆虐的寒风还使尽手段，夹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阵又一阵、猛烈噬血狂袭、撞击着王实一家人居住的小房，可就是这样的矮小瓦砾小房，却没有被寒风魔鬼击倒。
王实的家人坚信，寒风算是什么、不屈不挠地挺得住寒风，磨砺着人的风骨。却又遇到是雪上加霜的事儿……
和光机械厂随着冬天逞凶寒风的侵袭，过去车水马龙的风光已经不在了，工厂的经营活动已滑入底谷，厂內上下围绕着“减员增效”的事，闹得全厂鸡犬不宁。这件棘手的事儿，比雪虐寒风更可怕，摊在谁身上都是一件难办的事儿。厂里也是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减少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决定下岗的名单按年限一刀切，搅和的全厂沸沸扬扬，有的人偷着乐，有的人愁得无可奈何。这样在城市居住的孙正南俩口子双双下岗，家里还有一个上中学的孩子，一时间家里的生活困难得雪上加霜。
王实眼见着那些将要下岗回家的人，个个都是面容憔悴地来到工厂、哀求着领导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王实这时，却站出来主动找到陈厂长，愿以自己留下的名额换得孙正南保留在厂上班的机会。
“你这种精神，我很钦佩。”陈厂长说。
“厂长，我还年轻。”王实说，“我找工作，好找。”
“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向上级请示……”
王实面对着困难重重的工厂，也是无可奈何，下班时和那些同命相连的工友踏着冬天的夕阳走出工厂，大家都望着天空短暂的晚霞，来安慰即将下岗各奔东西窘迫的人们。
王实在这和光机械厂工作已有六七年时机间了，感触多多、学到了许多赖依生存的知识和技能，懂得了人生的道理；虽然也有苦难的逆境，可练得一身坚韧和智慧，也结交了许多朋友。
王实想到这些，自己更是挺起胸迎着寒风夹杂着的雪花、踏步在嘎吱嘎吱的雪地上，没有觉得什么寒冷和悲伤，倒感到心里有一团即将燃烧的火，去迎接更大的暴风雪。想当初自己和老婆拎包来到这个城市，是一对什么不懂的傻逼青年，这些年一路走来，也不知摔过多少次跟头，留下多少伤疤。现在看起来，都是对我一次次的磨练，也有一次次的成功，总算磕磕绊绊走到了今天。
王实心想，这回要借着下岗的机会，总结经验自己找活干。想着想着抖起精神，望着那逞凶肆虐的寒风裹着雪花吹得街路两旁、压得弯弯的树杆还挂着厚厚的雪花，还是那样坚强倔犟的耸立着，挣扎着就是不屈不倒，相似等待着不远的春天脚步……
王实回到家中，看见阳阳在炕上的小桌上写着什么，老妈正里外屋忙得不可开交，把做好的饭菜正要摆上饭桌。
“妈妈，我来吧。”王实说。
妈妈又回到外屋，去取小酱菜碗，王实看着老妈驼背的身子，忙上前阻拦：
“妈您坐着，我去取。”
“阳阳，吃饭了。”妈妈说，“春芳，还没有，回来。”
王实听了心里也是咯噔一下，闹纷闻、面临下岗，伤心的事一个接一个。最伤心的事儿，是当初让董春芳学什么狗屁财会、想将来可堪大用，这回好、是想要大用了，可是人也要飞了。
“嗨！”
不如不让她学习什么他妈的财会，心里总是一厢情愿、往好里头想，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总是妄想抓住一只大狐狸，可狐狸没有抓着，却惹了一身臊。
“嗨！”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妈妈，回来了。”
阳阳说完，放下碗筷，向外屋跑去。须臾间，王实和妈妈都听见外屋的大门开了的响声。董春芳犹如凯旋归来的巾帼英雄，一身时尚、合体、艳丽的、羽绒服装进屋来，从那张微微冻得红润的脸庞上，看出来更加美丽动人。
董春芳进屋来那一刹那，还是掩饰不住身上还压着巨大的包袱，妄想一屑不顾地冲出和丈夫亲手建起温馨的家。当阳阳喊着爸爸！尤其喊着妈妈时，那稚嫩的声音、让人心里酸酸的，有些难舍难分……
董春芳还是带着笑容，拉着阳阳的小手走到桌前。家长理短的俩口子过日子、就是这样、闹一点小磨擦、也是在所难免，一旦间俩人互不知声，只是用眼睛去交流，那可不利于俩人的和解，便会产生更大的隔阂。
老婆婆今年已经四十五六了，五官端正、年轻时身材苗条、脸庞细嫩漂亮、淡淡眉毛下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如今老婆婆脸上留下一条条，相似跨越一道道险阻和饱经沧桑的皱纹。老婆婆敏锐的目光观察到儿媳董春芳，最近有许多异常的变化。为了老王家的子嗣香火不断，老婆婆韬光养晦地说出一句，有骨有肉的话语来安慰自己的儿媳：
“阳阳妈呀，一天天也真够辛苦的。”
妈妈还用斜眼瞧着自己的儿子；你怎么这样犟种啊，上前跟你媳妇说句好听的话呀！
“妈妈——，您看。”阳阳说，“这是爸爸，给我包的书皮。”
“好闺女，听奶奶的话。”
王实对妈妈的劝语一点也不理会，木夯夯的大脸却对董春芳表现出男儿的所谓；不屑一切的样子。
董春芳也习惯了面对冷冰冰的“铁人”王实，虽然在一起吃住、可感情上没有擦出什么火花，也没有任何反映，犹如陌生路人，只能是含着泪水对女儿说：
“阳阳好好，听奶奶的话。”
“我家的阳阳，听奶奶的话，更听妈妈的话。”老婆婆说。
“是啊，我更爱妈妈——。”
阳阳一边说，一边用稚嫩的小手为妈妈夹一块肉放在碗里又说：
“妈妈您吃。”
董春芳当时眼睛里含着泪花，慈爱的目光地看着女儿。是啊，女儿是妈妈的心头肉，女儿才是我最大安慰和寄托。那阳阳银铃般的声音说出来，让人心里就甜滋滋的、什么烦心、郁闷、委屈、痛苦，统统抛在脑后。不想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一天到晚总是拉着个大驴脸，给谁看！
董春芳在这家庭的气氛里渐渐形成，一看和王实同桌吃饭就感到没有了胃口。
今儿，董春芳摆出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心里早就琢磨好了，要是在桌前不说出来、别人还不知道我董春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举拿下许多人想往的优越感和荣誉。那不成穿着锦衣夜行太可惜了吗？
所以董春芳要在桌前得瑟一把，宣布一件大事情：
“妈妈，我的会计从业资格证书下来了。”
老婆婆听了，既为儿媳取得的成绩而高兴，又有些担心儿媳今后还会怎么样呢？明显摆出一副讨好儿媳的样子，并十分关切地说：
“是好事呀，我家阳阳的妈妈不仅人长的好啊，又聪明又有学问。”
董春芳愿听些顺耳好听的话，微微扬起嘴角、又向王实瞟一眼，别以这家里没“你”不行。还笑呵呵地对着老婆婆说：
“妈妈，我还要到别的厂家去实习。”
王实先是看看妈妈，可妈妈更是用眼睛盯着儿媳，也相似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无奈；社会真的变了，人也都在变呀；如今儿媳妇通过自己的努力，长能耐了；过去“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我的儿媳有点悬，要飞……
“阳阳妈，你要上班，你的身子板？”
“妈妈，我能挺得住，只是您老人家。”
董春芳说到这，稍微停顿片刻、用无奈的眼神先看看老婆婆，然后又瞥一眼王实、相似再说，家里和孩子，还有你家的倔驴儿。
“今后这个家，您老多费心，多受累了。”董春芳说。
妈妈满脸堆笑，先是瞧瞧儿子、又看看儿媳，心里还再想啊；我一边当的是妈，一边又要当好老婆婆，你们俩口子闹别扭，把我老太婆夹在中间，我也是不好受呀。我老太婆能有什么办法呀？我只得和稀泥；不能让我儿子的家散了帘子……
“我老太婆，没事，只要你们俩口子过的好，就行。”
妈妈一边说着，还是瞥一眼王实、傻儿子，你快对你媳妇说两句，王实只知道闷声闷气的低头吃饭，妈妈又叹息一声：
“嗨！”
下边的话没有再说出口；皇上不急，太监急，没用啊……
“妈，我吃好了。”
董春芳放下筷子起身，阳阳一看着急了：
“妈妈再吃点呗。”
“妈妈不吃了。”
董春芳站起身来，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到外屋小炕去了。
王实的妈妈见此情景，只能是用眼睛目送儿媳的背影、推开房门而去，心里为儿子一阵酸楚。王实心里也是十分苦涩地看着老婆离去，也是无可奈何，又把目光移到妈妈身上，意识想寻求老妈的帮助。
妈妈当然知道儿子在想什么，妈妈自己心里也有谱。现在的年轻人个性开放张扬，都是一个不服一个。但是知道这俩个孩子的本质是善良的，是有爱心的、是个好孩子，只不过在关键时刻，难以把握住镊子，这也在情理之中。
“阳阳，你今天晚上。”奶奶说，“你和你妈妈一块睡，你高兴不高兴啊。”
“奶奶，我高兴。”阳阳说，“我跟妈妈睡去喽。”
王实见女儿欢快跑了出去，接下来把桌上的碗筷都收拾出去，须臾间又回到妈妈身边。妈妈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对着儿子说：
“今儿晚上，妈在这屋睡，那屋让她娘俩在一起。”
“妈，那样太好了。”王实说，“我还有一件大事，想跟您说。”
这时的妈妈用疑惑的目光看着儿子，心里还在琢磨，家里现在都成这样了，这时候还有什么大事要告诉娘啊……
“妈，我从工厂下岗了。”
妈妈瞪着眼睛，微微张开嘴、好半天没合上，有些好像不认识自己儿子似的，半天没有说话。王实怕妈妈着急，便拉妈妈坐在炕沿上说：
“妈，这件事让儿子，慢慢给您老人家说。”
妈妈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是细心慎重听着儿子述说着，和光机械厂减员增效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妈妈一边理解儿子的苦衷，一边慢慢开导着儿子说：
“儿子，你能在关键时刻，把困难留给自己。”妈妈说，“做为娘，很高兴。”
“妈啊，我把留下的那个名额，给一个比我更困难的工友。”
“妈知道，你这就是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妈妈支持你。”
“妈啊。”
王实听到妈妈鼓励的话，心中丹田的精华勇气在燃烧，心里还有些激动。王实原以为打算把这件事儿和董春芳商量商量，好得到老婆子一个心里安慰。现在看来，那样可能会更加糟糕、阳阳的妈妈已经是今非昔比不可能了，还是妈妈理解儿子的心思，使我这颗不平静的心好受些。
“还是妈妈理解儿子呀。”
妈妈是理解儿子的心了，可是谁替妈妈想过，这时的妈妈用迷惘和忧伤的眼神望着外屋，那个“她”理解吗？做为娘又要当好老婆婆该有多难？
“儿子，你怎么下岗了——”妈妈说，“真不是时候。”
王实看着妈妈着急的样子，自己心里也是着急，妈妈冷不丁接一句：
“屋漏偏遇连天雨”。
“妈啊——”王实说，“明天，我就出去找工作。”
妈妈目光炯炯的大眼睛看着王实，语重心长地说：
“儿子，是啊，现在政府给百姓的政策好。”
“妈说得对。”
“儿子，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也是通过朋友找到的活。”
“儿子，现在活好找吗？”
“是啊，我是通过何深大哥找到一家钢铁加工厂。”
妈妈听了，为儿子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下来。妈妈闪着希望的眼神看着儿子。
“儿子，你说的是不是，那时，饿昏的你何大哥呀。”
“妈，就是他。”王实说，“是他帮的我。”
王实说到这，用眼睛向外望一望：
“以后家里的活，妈妈要多受累，多费心了。”
“傻儿子，妈活着为了什么？”
“啊。”
“还不是为了儿子吗？”
王实心里一酸，激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哽咽的嗓子脱口而出：
“妈啊——”
王实怕妈妈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引起妈妈上火。倏然起身，借着到外屋给妈妈打热水匆忙离开。不一会端着热水盆回到妈妈跟前：
“妈，您先洗。”
妈妈望着孝顺，善良的儿子，心里琢磨着，老天爷一定会厚待善良人的，并向儿子呶呶嘴巴
“傻儿子，快去呀！”
“妈——”
王实愣愣看着妈妈，不知是什么意思？在妈面前，还故意装出不屑地撇撇嘴：
“妈啊——”
“儿子，给你媳妇，打热水去。”
“妈呀——”
“妈，这里不用你管，快去呀！”
妈妈一边说，一边用手向外推着儿子。在妈妈连哄带劝下，王实还是到外屋，给董春芳打洗脸水去了……
妈妈自己刚擦完脚，王实还是呆头呆脑地回来了：
“妈，您先躺着吧。”
王实自己胡乱洗脸洗脚，也躺在被窝里，一时睡不着，想着明天要和何深大哥去见新厂家领导的事。
“儿子，睡不着吧。”
“是啊。”
“你现在这点事，算个啥。”
“妈啊，吃点苦，挨点累，这都算不了啥。”王实说，“可阳阳的妈——。”
“喳——儿子，过去女人也闹。”妈妈说，“是哭，是喊，还要寻死要上吊。”
“啊。”
“现在的女人，也跑不出这三遭。”
“妈——”
“甩脸子，回娘家，闹离婚。”
“妈，都是这三遭吗？”
“儿子，你媳妇现在有身孕。”妈妈说。“再怎么——，她得把孩子生下来再说呀。”
“是啊。”
“到哪时还不知怎么样？”
“妈说的对。”王实说，“春芳已是俩个孩子妈妈啦。”
“儿子，你说的对，俩个孩子的妈了。”妈妈说，“出一家，再进一家，也难呀。”
“是，春芳也是难呀。”
“太晚了，睡觉吧……”
这时东方的启明星渐渐升起，远处传来雄鸡报晓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