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该行动的时候,爸爸给大家加了餐,让所有老鼠都老老实实待在洞里。平常这个时候,老鼠们早就四处找吃的、找玩儿的去了。这样做的目的很简单,一是怕惊扰了主人,引起主人的警惕,二是在前半夜都睡一觉。老鼠们一听爸爸让他们晚上睡觉,都乱叫起来,这么好的夜晚谁能睡觉哇?爸爸呵斥道:“都回到自己屋子里睡一觉!这是养精蓄锐!”
米来看见兄弟们的吵闹声变成了窃窃私语。因为大家从没有在夜晚睡过觉哇!看着天上的银色月亮和灯光,怎么能睡着觉?大家都在洞里乱窜,憋得心里慌慌的。
后半夜一点,打探消息的米来回来说,主人已经回到卧室休息了。爸爸警惕地问道:“他睡着了吗?确定吗?”米来肯定地说:“我听见了他睡觉的呼噜声。”
爸爸声音嘶哑地说道:“开始吧。”
这时候,大家才想起来,今天出洞不是随心所欲地去玩儿,而是去做一件很危险的搬运字典的大事。平时,大家早就抢着出洞了,现在却谨慎地相互看,疑团满腹地朝后挤。
爸爸问道:“谁堵在大门口不动了?”
没有老鼠回答。黑暗中,有一只老鼠说:“是米上银出的主意,让他第一个在前面走!”米上银很清楚地听到了这句话,他什么也没说,第一个走出了洞口。那时,老鼠米来望着六哥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让米来想不到的是,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米上银坚定的背影,米上银的身影永远留在了米来的记忆中。
进入主人书房的甬道很畅通,并不曲折,但是很隐蔽。除了米来,家族中的老鼠们很少光顾主人的书房。
米来被爸爸安排去书架上推字典。当时也有老鼠反对,说这一切都是为了米来,应该让米来站在地上弓起背接书,不能让他干轻松的活。爸爸说:“不,必须让米来上书架推字典。因为只有他认得哪本书是《汉语字典》,如果推下来的不是字典,我们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不能推错了。”
六哥米上银是站在书架下面的劳力,他别无选择。
米来很快和几只老鼠爬上书架,并迅速在七层书架上找到了那本《汉语字典》。当米来向书架下面的老鼠们发出信号时,他看见书架下的老鼠们还七零八落地没有排成队。米来再次发出信号,老鼠们才勉强排好了队形。这时,米来又发现他们列队的位置不对,推下去的字典肯定会砸在地板上,落不到他们的背上。
米来想到了这个问题,他是提前想到的。米来用一根线,拴上一粒黄豆,从七层书架摆放字典的位置缓缓垂下,对地上的老鼠们说:“你们看见黄豆了吗?以它为中心,排成方队!”
六哥米上银说道:“十四弟真的是少有的聪明啊。”米上银头一个站在黄豆下面,以他为中心,老鼠们就围着米上银站了一个方形队列。
看见下面的队形站好了,七层书架上的米来舒了一口气,事情到了这一步,还是顺利的,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米来和几只老鼠把字典推到书架的边缘位置上时,他还朝书架下面的老鼠队形看了一眼,没有变化。米来就回头喊:“一!二!三!”几只老鼠一用劲儿,把字典推了下去……但是,米来还是听见了不想听见的响声。米来扒着七层书架朝下一看,浑身的毛都竖起来了。原本排好的方形队列已经散了,多数老鼠都跑到一边,看着地板上的字典,还有,砸在字典下面的米上银。
米上银死了。他的身体都被砸扁了,字典的书脊压断了六哥米上银的脊梁骨。多数老鼠在听见字典从头顶上呼啸而下的瞬间,本能地跳到了一边。只有米上银把背高高弓起,用身体接着落下的那本字典。
米上银死得很惨。
米来三天没吃东西,不说一句话,嘴巴像是被封上了,眼睛像是被冻住了,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爸爸对米来说:“不吃东西不行,要吃饭。”
第四天的夜里,米来才放声恸哭,哭得老鼠洞里的土都朝下掉。失去六哥米上银的悲痛压麻了他哭泣的神经,他终于缓过神为米上银大哭起来。
爸爸安慰米来:“哭吧,哭吧。米上银也是爸爸喜欢的孩子,他忠厚,认真,坚定,他身上的优点真的多呀……”
米来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从搬运字典的事发生之后,米来背上了一个罪名,老鼠兄弟们都说,为了米来得到一本毫无用处的破《汉语字典》,白白丢掉了米上银的性命。
就这样,米来在爸爸的屋子里站了一个上午。爸爸睁开眼睛看见米来还守在边上不走,就叹了一口气说道:“米来呀,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了,想读大学,那是你自己的事。爸爸我有点儿老了,没有能力了,也不知道怎么让你读大学。再说,我不想再为你的事,失去你兄弟们的性命了。”
老鼠米家族动用全部劳力去搬运《汉语字典》并失掉了一个孩子的事,在鼠界传得很快。同老鼠米家族居住最近的是老鼠豆家族。老鼠豆家族的长者们还专门凑到了一起,对老鼠米家族发生的事议论了很久。最后下了一个定论,说米来的爸爸老了,已经开始犯糊涂了,连搬运字典这么愚蠢的事也能去做。如果是闹了水灾或是天下大旱,米家族的老鼠去搬运金贵的粮食,死一两个孩子,也能让鼠界理解。一个鲜活的生命,为了搬运跟老鼠没有一点儿关系的《汉语字典》被砸死了,这让鼠界感到了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