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宛若没有听见,步步下阶。
一阶。
再一阶。
豆大的汗水不断滚轮,刺进他的眼眶,微微的疼痛,却远远比不上宛若一座山峰的压力。
“放下,我吧。”背上的灵识在跳动。
“去,传,承。”
“不……”苏佑不肯松手半步,
“孩子,过来,我传承我的功法给你,世上人皆会仰视你,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不……”苏佑没有回头,抿嘴咬牙,他又下了一阶台阶。
“碰!”
危压袭来,像巨石轰塌,苏佑猛的跪在了地上,想要站起来,却被压的喘不过去。
“放下,我吧。”
“不!”苏佑嘶吼一声,响彻整个石阶,“我会带你下去的,一定,虽不知你是谁,但我有种感觉,你没有罪!有罪的是他!”
苏佑指着台阶之上,这一次他回头了,台阶之上是个朦朦胧胧的身影,看不清轮廓。
“上来吧,孩子,放下这个罪人上来。我传你传承!”
“我有罪。”枯骨也感受到了身影的存在,不断的重复着,一遍遍。
“你没有,你没有!”苏佑将身上的枯骨紧了紧,道,“你没有,我带你下去,离开这里。你欠他的,你已经还了,尘归尘,土归土。”
“回去!”苏佑从心底生出嘶吼,浑身的力量仿佛都在沸腾,在巨压之下,哪怕是跪着爬,他也不曾后退,“回去!”
“去你的家乡!”
瞬间所有的危压都散去了,苏佑喘息,再回首,石阶已经消失不见,他又回到了那枯骨聚集的房间,只是如今入眼的只有武器。
“放我,下来。”
苏佑点头,放下身上的枯骨。
枯骨灵识不断闪动,道,“大家,我回来了。”
“我来,带你们回家!罪人!来了!”
“罪人宿芥来了!”
苏佑胸前闪过一道白光,石桥上不断闪现一张张脸孔,苏佑恍惚间,似乎听见他们在喊,“殿下!”
“魂归来兮!”宿芥大喝一声,灵识中燃起了火焰,石桥颤动,一具具已化作溪水的记忆再度凝实了起来,
“不,殿下!”
“孟将军,你带他们,重回苍南!”宿芥高喝道。
“不。”石桥中冲出一具恢复了点精气的枯骨,它将手掌放在了宿芥头颅的眼眶上,缓缓却有力的道,“殿下,请您安息。”
“孟,将军……”
“这已经不是我们的天下了,我们该学着相信未来的人。”孟将军将头颅转向了苏佑,眼眶中虽没有眼珠,却有一阵暖意。
“好,吧。”宿芥点头。它的眼眶中的光慢慢淡了下来,道,“你们,在,那石桥之中,我也,与你们,同在。”
“诺。”
两阵白光闪过,苏佑发现自己能朦胧间看见石桥里面的模样。
宿芥跪在石桥的阶梯上,道,“大家,对不起。”
“殿下!不可!”
桥下的溪水不断的沸腾翻涌。
“我意已决。”枯骨的光渐渐淡了下去,道,“孟将军,你也去安息吧。”
孟将军称诺,从桥头走到桥尾,最后望了一眼他的殿下,道,“殿下,我们会重回苍南的,哪怕只是一缕枯骨。”
随后,他也化作了一缕溪水,重新落进了溪流中。
“苍!南!”
宿芥的灵识暗淡了。
苏佑抹了抹自己不知何时湿了的眼眶,珍而重之的将手心放在石桥之上,“苍南,会回去的,一定!”
像是得到了他的保证,四周的石壁重新散开,一只饿扁了的石狮子仰着头,盯着苏佑上上下下的瞧着。
“不对啊,你没什么变化啊?还是因为看不着?”
“让我狮子葱来和你练练手!”
“碰!”
苏佑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大声嗷叫道,“你这只狮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还福缘,要不是小爷命大,早死绝了!”
“不对啊,你没得到传承?”狮子葱完全不信,上下打量着苏佑,道,“那糟老头子再坏,这事上从来不打马虎眼,说是不是你偷偷瞒着我,想赖账?”
“没有,没有,真没有,你别不信,你这怀疑的眼神是几个意思,信不信我不给你烤肉去!”
狮子葱身形一变,缩小成了寻常狮子的模样,扑了上来,“我瞅瞅,我瞅瞅!”
“真的没有?”
“没有!我没接受传承就走了。”苏佑被挠的咯咯直笑。
“完了,这下全完了。”狮子葱委屈的从苏佑身上爬了下来,坐到了地上,两只爪子蒙在眼睛上,哭道“我还收拾了包袱,准备跟你们走了。这下,又得在这里守着这个牌匾,过上十年半载空肚子的生活。”
苏佑坐了起来,替这委屈的狮子竖着毛发。
“要不你跟我们走吧。”
“不行,我虽然贪吃,但是守着老头的墓是我答应他的,我必须给他找个传人。”狮子葱泪眼婆娑道,“你走吧,有空记得来看我就是了。”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江槐从空中掉了下来,四仰八叉的横躺在地上,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面容肿成猪头一般。
“咳咳咳。总算活下来了。”江槐捂着胸口,道,“兄弟,能再看见你真好!”
然后晕了过去。
苏佑无奈的将江槐移进了一块温暖舒适的地方,给他盖上了点薄衣料,轻声道,“算是我怕了你了。不过谢谢你,活着回来。”
江槐慢慢转过身子背对着苏佑,嘴角微微向上。
“那小子呢?”狮子葱问道。
“他在里面认了个师傅,估计在学习知识,说让我们不用等他了。”
狮子葱听到这里,两只耳朵竖了起来,道,“师傅,传承?是什么传承?”
“倒也是个让人尊敬的老头,说是药老裘千。”
“什么老头,小鬼罢了,成天弄些古怪离奇的东西,寻思着找人下手,这里谁没有被霍霍过,不过,你说什么?他……他在里面?”
“是的,前辈也已经去了。”
狮子葱的肩膀又矮了几分,四肢挪动着走到了后殿,看着那块牌位,微微颤抖。
苏佑怀疑他在哭,却站在背后没有说话。
最后,看见狮子葱又叼了一块牌位过来,放在后殿稍矮的地方,自己则趴在正前方,萎靡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