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门好几步鲁丽丽才想起钱包没有带出来,但她不想返回家去拿了,回去就意味着甘心示弱,她的字典里还没有这个词。幸好手机就揣在衣袋里,想了想,她还是把电话打给了叶芳芳。
叶芳芳在电话里问清楚了她所在的位置,没多久就开车来接她。
她注意到她刚换了部新车,是款白色的奥迪A6,十分适合她姣小的身材。坐在副驾驶座上,她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再看叶芳芳的一身打扮,白色的西装内搭一件宝石兰的真丝衬衫,脚上一双细跟的天蓝色高跟鞋,发型像是新做的,一双手也是精心修饰过了,涂了亮晶晶的指甲油,全身上下都透着精心修饰过的痕迹。
透过后视镜,她也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件黑色的风衣还是三年前的旧款,头发有一阵子没有打理过,只在脑后胡乱挽了一个发髻,脚上是一双黑色的坡跟皮鞋,早已不再挺括。最要命的是她那张没有化妆的脸,鱼尾纹、法令纹再加上黑眼圈,要不是她的皮肤底子还算好,再加上五官标致,这张脸真是没法看了,精致和粗糙,她想,“”大约就是一个女人是否幸福的外在体现吧。
一个再过三年就满了四十的女人,保养和不保养真是不一样。她忘了在哪里看到一句话:保养的女人老样子,不保养的女人样子老,仔细想想还真有点道理。
但保养还不是要用钱来养,她现在很少进美容院,一方面是时间不够用,最主要的还是觉得现在的美容院真像是个无底洞,你有多少钱都能吸进去。
平日里,她和叶芳芳见面,多少还是要打扮打扮,恰是今天这样素面朝天地冲出门,又恰是这样的反差让她的心里泛起一阵莫名的酸楚。
叶芳芳是她高中同学,大学毕业后,两个人毕业分配回了老家,鲁丽丽读的财大,分配到工商局,叶芳芳读了师范,被分到县里的实验中学。两个人的友谊也得已持续至今。
如果不是她的确无处可去,她其实并不想找叶芳芳,虽然两个人要好了多年,可近一两年,她总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有些不对味,倒也不是叶芳芳变了,她想大约是自己的心境起了变化吧。
这几年每每和叶芳芳在一起,总是让她心生对自己的疼惜,两个年龄相当、起点都差不多的女人,却有着大相径庭的人生。
确切地说,她的起点应该比叶芳芳还要更高一些。在学生时代,她一直是老师的宠儿,学习成绩样样拔尖,一路高歌上到高中,直至顺利考上了重点大学,再加上她身材高挑,五官又清秀,私下是被男生誉为校花级别的那类女生。在她们那个不起眼的镇子里头,她的出众也算有目共睹了。
而叶芳芳却属于那种无论怎么努力都成绩平平的学生,学生时代的叶芳芳不仅学习拔不了尖,外表也是普普通通,穿上校服站在班级的队伍里,是极易被忽视的一个,加上终日埋在题海书堆里,实在难以引起男同学的注目。与鲁丽丽走在一起,叶芳芳就像一个完美的配角,愈发地衬托出她的优秀来。
她至今记得两个人在高考前的一次谈心,叶芳芳说她想去读师范,因为家境不好,读师范国家有补助,可以节省下生活开销。叶芳芳的家庭情况她十分了解,她母亲身体不好,终年要靠药养着,她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货车司机,收入并不高。而鲁丽丽则不同,她的家庭虽谈不上优裕,但也算是书香之家,父母都是教师,从小就培养她的各种兴趣爱好,钢琴和绘画都能来两下,加上她因为学习成绩的遥遥领先而建立起来的优越感和自信心,自然是处处都要拔尖的。那时候,她的目标是考上重点大学,再努力考研,在一线城市打拼出一片天地,去成就她璀璨的人生梦想。
只不过待到她大学毕业时,就业形势变了,原本吃香的大学毕业生在全国范围的大学扩招后变得供过于求,人人都在为谋求一份工作而寝食难安,费尽心思。叶芳芳读了师范,就业形势反而大好,许多中学都向她伸出了橄榄枝,而她选择的经济类专业却因为当年报考太热门而成了就业的难题。
正当鲁丽丽打算继续读研深造时,父亲却病倒了,她父母都是中学教师,教书育人一辈子,虽有桃李满天下,却也清贫了一生,又不似那些头脑活泛的,办办补习班赚点外块,只凭工资吃饭,家里的生活也就过得简朴。父亲得的是食道癌,这样的病注定是要把一个好生生的家弄得支离破碎的,她放弃了考研,几经周折才勉强被分配到了当地的工商局工作,主要是为了方便照顾父亲。
这样的变故,自然是打乱了鲁丽丽的全部人生规划。
“什么情况?你家老郑怎么你了?”叶芳芳一边把车靠在了城外一家叫“青居别院”的茶楼车库,一边问她。
“是我家小飞,叛逆期,老郑还能怎么着我?”
“我就说嘛,老郑我还不了解,一般都是你欺侮他。”叶芳芳点了红茶和点心,十分熟练地泡起功夫茶,一招一式里有种低调的优雅。
鲁丽丽忍了忍还是没把儿子和他当面顶撞的事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叶芳芳的儿子与小飞同年也同级。两个妈妈之间微妙的竞争也存在于两个年龄相仿的孩子。她不想让叶芳芳看出她在教育儿子方面的失败。
这么一转念,两个人的话题就绕过了问题的实质,对她为何夺门而出,一脸惶惶然的原因变成了轻描淡写。闲谈良久,谈兴就淡了下来。
说话间,叶芳芳的电话响了,鲁丽丽听出是叶芳芳老公赵伟打来的。
虽只是在电话里,但她依然听出叶芳芳对赵伟讲话时有几分言听计从的口气。果不其然,叶芳芳一边起身一边要告辞。
“老赵说晚上有两位重要客人来家里吃饭,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我送你回去,丽丽,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谁家能没一点矛盾。”
鲁丽丽苦笑一下,让她先走,与其回家面对儿子的臭脸,不如在茶室多坐上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