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我是冲过火线闯荡过来的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尽管实际情况是跟在后面捡便宜,没有吃枪子实属侥幸。
整个过程回忆起来就像做梦一样,这不是矫情,这是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心理感受,以至于每每想起都会傻笑到笑出来声音。
“你没吃药吧?”林建军看我傻笑的样子实在忍不住了用手来回挥舞意图吸引注意力。
被那只来回舞动的手掌拉回现实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而拿过一瓶水闷头喝着试图以此来掩饰尴尬。
可毕竟这样的尴尬成为了事实,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调侃的机会,现在他们就像之前保养汽车时那样的无聊。
林建军开始模仿我之前的表情和动作呵呵地傻笑起来,杰弗逊在一边配合着坏笑,至于李兵,他完全没注意这边的情况,此时正闷头沉思。
我不去看他们,林建军的自娱自乐没得到预想的效果也不再进行下去了,他又在李兵那里晃悠那只手:“老李?嘿!想什么呢?”
“没什么。”李兵呆呆地笑了笑,之后回到了他自己的小世界里面沉思。
林建军接连吃了闭门羹不太乐意了,他重新掏出香烟来与我们分享,三个人接过烟点上抽着,眼睛时不时往他那里看。
“在中学时代有个同学。”他开启了话头,迫于无聊我还真想听听这个故事,不仅我是这样,那两个同样如此。
林建军指着李兵兴奋地大叫:“我就说吧!你这家伙肯定想听!”
李兵拍掉那根手指不耐烦起来:“你到底还讲不讲?”
“讲,大哥你别生气。”林建军整了整头发讲起了他中学时代的一些故事,“你们知道校霸吗?校霸!就是在学校里的扛把子,你们不知道吗?你们班没有说了算的?”
看来这家伙不打算好好讲故事了,我受不了了回答了他:“我们班其乐融融,没这个霸那个霸的,后来我们班绝大多数考上了211和985。提醒一下,我们的中学不是重点中学。”
“真的假的?”林建军一脸不可思议,我以为他是在吹捧我们,没成想这家伙话锋一转说:“那你们学校该多没意思啊!”
我对他淡淡的微笑,笑而不语。
“同学们叫那货黑哥,好多班级都有一个黑哥。”
“还有一个龙哥。”我继续微笑着搭茬。
“对对。”林建军兴致勃勃地狂点头,“他是个非主流头子,整天缠着我们班女生给他起网名,什么不配爱我、補爱、良人之类的,每天换一个。”
我真的来了兴致,主要是他讲述的东西我也曾经历过,于是笑呵呵地说:“那他还真时髦啊!”
李兵也跟着插话:“这玩意和扛把子有什么关系?”
“有的,有的。”林建军接着说,“他是我们班的老大嘛!老大干什么小弟也得跟着不是?那时候小不能染发,他就买那种染发用的喷剂朝脑袋上呲,还故意留一个长到能遮住眼睛的刘海,走两步甩一下,走两步甩一下。”
“他要求你们跟着他做?”李兵问。
“是,他要求我们和他一样,一班里半数的男生就这个操性地走在校园里,走两步甩一下,走两步再甩一下,像是一个……嗯~社团,也不对,组合,对,就是组合。”
我听着一拍巴掌:“社会!”
林建军同样拍了拍巴掌说:“后来我们被留校察看了,每人写了一份检查。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之后呢?”三个人一起发问。
林建军很得意我们的反应,他像是想到了开心的事情一样说:“黑哥不用自己写检查的,全班的女生都是人家的妹妹,怎么说呢?你想和哪个女生谈恋爱都是要经过黑哥的批准,女生们也都信服他,把他当成男闺蜜。”
说道这里的时候他恨恨地咬着牙,看着像是在生气,可我们都知道这是装出来的,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是很高兴的。
这次不用我们提醒,林建军接着讲下去:“他自己花钱买了一部手机办了张电话卡,不得不说那个手机是真的破,即使如此他还是强逼着我们记下那个号码,为此特地把那个号码编成了一首歌,我们必须要会唱,算是我们组合的成名曲。”
他有些伤感,明明这些故事听起来很开心,可我们都有些伤感,随时面临生死让这些小事情听起来就是那样的美好,那样的幸福。
我不喜欢这种气氛,于是想着办法活跃气氛,高举起来拳头恶狠狠的说:“这是个暴君啊!”
林建军苦涩地笑道:“后来我们的扛把子就被揍了。”
“卧槽,真的假的?有人反抗了?”
“不算是反抗吧?”他略微思考了一下这个用词,“来了个转校生,时间一长这个转校生组建了另一个团伙,那一天他们宿舍的把黑哥叫到了宿舍里面。”
李兵抱着枪很有兴趣地催促:“然后呢,然后呢?”
这家伙对这种事如此有兴趣,使我不得不怀疑他童年时算不算乖孩子。
林建军笑着讲:“我们黑哥单刀赴会,去的时候很屌的,后来没说几句话那边打起来了,六对一。因为那时候我们就住在隔壁所以听得很清楚,那边宿舍打得叮咣乱响,我们在这里发自内心地赞赏‘黑哥真厉害’。”
他讲着讲着笑得更厉害了:“你们想象一下,那边挨着揍,这边不断夸奖挨揍的那个屌、厉害、牛逼之类的,把能想到的褒义词汇都用上了。还有的说要是我像黑哥一样就好了。”
李兵听到这里插了嘴:“像是一个团伙的老大被另一个团伙群殴了,对了,你们宿舍和那个黑哥关系怎么样?”
李兵想了想回答:“很好,几乎可以说是如胶似漆。”
我们不再笑了,仿佛在看一部荒诞喜剧一样,看似荒诞却隐藏着很多很多东西在里面。
我们沉默,林建军苦笑了半天为这个短短的故事结了尾:“我不知道是该赞誉黑哥的勇气还是该嘲笑自己懦弱的旁观,总之真的很讽刺。”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问杰弗逊:“老杰,你的童年是啥样的?”
我问他一是为了缓解压抑,二十想让这个美国人融入这个小团体,就像之前班里的同僚对我做的那样。
杰弗逊耸耸肩膀没表示出反感说道:“我的童年没你们那么有趣,我的父亲是一个历史学家,主要研究课题是‘中国的繁荣、衰败和复兴’,因此我自幼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也对你们的国家有着浓厚的兴趣。怎么说呢?家庭环境确实影响一个人的成长,迄今为止我都对中国很是着迷。”
李兵淡淡的表态:“所以那个时候你选择和我们留在一起对吗?你明明可以安全离开的。”
杰弗逊没有否认,那就是肯定了,结合他之前的种种表现我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谢谢。”李兵由衷地为这个人鼓掌,我和林建军同样在鼓掌,不仅仅是我们,但凡偷听对话的家伙们也在鼓掌。
掌声响了一分钟才停止,随后李兵问道:“我还有一个事情要和你讨教一下。”
“请讲。”杰弗逊回答并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
李兵定了定神说:“为了这场战争我们死了很多人,妻子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双亲成了孤儿,老人没了孩子变成孤寡,许许多多的灵魂得不到安息只是因为没有家让亡灵归位。我问一下,你心痛吗?”
“心痛,非常心痛。”
“那好。”李兵盯着杰弗逊的眼睛,“我们可以减少伤亡,甚至可以反败为胜,你想不想胜利?”
“想,无比想。”杰弗逊点头回答。
“但是呢,要想赢我们就必须知道敌人的弱点,我们是不是应该放下芥蒂,放下彼此之间的勾心斗角。好好坐在桌子上,团结一致。”
杰弗逊听着不说话了,他的表情变得很是奇怪,有点像是在祈求饶恕。
李兵不依不饶:“你能不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你一定知道些什么吧?”
杰弗逊低下头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很确信你知道。”李兵提高了嗓门,“就在刚才,我们又他妈死了一堆人!算我求求你了行不行?为了那些妻子、为了那些孩子、为了那些还在等着团聚的家庭我求你了!想想我们的孩子!想想我们的未来!你想让我们的孩子们被奴役吗?”
“我会因此上军事法庭的。”杰弗逊站起来来回走动,我很担心他会被狙击手射杀,可他到底没有被射杀,只是在那里原地踱步。
我们都在看着他,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吃惊和祈求。
杰弗逊一直这样来回得走,直到后来李兵实在忍不住了,他呼的站起来指着我们说:“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我甚至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时候会死掉,死了后尸体就在这里发臭,连家都没办法回。”
在我们惊讶的目光里,李兵跪倒在杰弗逊身前祈求着:“为了我们这些人,为了我们这些在战场上屁用没有的人,救救我们吧!”
我们想扶他起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就看见杰弗逊已经搀扶起了李兵,这两个人就在窗口位置沐浴着星光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