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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奋斗

自考班到了第二学期,教室的上座率不到百分之三十,教师按部就班的来上课,下面什么样子好像根本不管他们事,只有位很喜欢说些课外话的政治老师,四十左右,男性,烟把嘴巴都抽黑了,他很不满意这样的状况,教训道,你们啊,不是我说你们,你们要清楚自己的身份,上个课还爱来不来,不尊重老师不尊重自己,有个男孩在下面歪着脑袋不屑的笑着嘀咕像是嘲弄什么,你,老师指着他,你说什么?站起来,他不站起来,还翘起了腿,老师摔掉粉笔头发誓,你不出去我不上课。全班静静等待下一步,下一步男孩站起来,扭着头走了,黑嘴巴的政治老师从此再没说过课外话。

我不由自主的想着他刺耳的话,我要清楚自己什么身份?自考生?成教生?正规生?又怎样?三六九等的教育造出螺丝钉,我是工厂之外的风,是山林自由的鸟,是声叹息是声赞叹,是天空的云是草尖的翻腾是麦浪的起伏,我是造物主理所当然的自然生长的千丝万缕,不尊重我不就是不尊重你们自己的存在?唉,这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尊重自己?我又何必去争执。

我有退学的念头,去教导处问问看能否退还些学费,结果没有意外的被坚定的拒绝,于是,我只能把更多的精力放到了美术培训班里,艺校旁有密密麻麻的画室,绝大多数都是为备考的美术生而设,但也有意外,我就去了这样一个意外的画室,

画室只有一位朱老师,教学生同时还做些商品画往深圳那边销售,他带了两个徒弟,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他们画大张的浓稠的油画,很奔放很抒情,我想要是我也能画就好了,除了素描水粉,龙老师还教油画,我以饱满的热情开始了油画的训练,不光白天晚上也呆在画室,有时也学着别人买包烟边抽边画,这样感觉会不会更好些?我梦想能自如的掌控颜料,随心所欲的画出所有想要的效果,当有了方向,时间就不够用了,最后这一学期,自考的毕业考试来得很快,不得不暂时放下画画,临时猛抱佛脚,竞也能全部通过,考试完后,没能应聘上校方安排的招工,朱老师把我介绍去了一个做商品画的作坊。

作坊是位华容人开的,早年也在深圳画行画,现在回内地和别人合伙开了这么个画厂,听说他小时候掉在一条汹涌的河里差点死掉,在将死未死时听到有人说古话“汝非池中物,程尤遥也”他本名张摇,自此之后改名尤摇,虽出身劳苦大众,举止之间却有天命在身何日得尝所愿的忧患,张尤摇从华容的一个职业技术学校招了一些学生,都是青涩的十六,七岁,听着流行乐,成天坐在画板面前画画成天用华容话唠嗑,对我们来说,做着喜欢的事,还能赚到一点生活费,暂时可以了,张尤摇鼓励大家好好画画,他瞪着眼晃着头像是见到了鬼一样的说:画得好的人一个月都可赚到几万。

妈从矿里过来看我,她老人家又挑了个大木箱,说是来给我放衣物,想想她路上的艰辛,我无奈的说你这又何苦,一个大袋子就可以了,又不是住家。一位一起画画的女孩幽幽的说,你有一位多么好的妈妈,她叫夏秋红,有双杏眼,长得和李玲有些像,皮肤黑点,家住在长江中间的小岛上,她说是桃花岛,她有位武功盖世的父亲,母亲薄情寡义,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她说在母爱里长大的孩子性情都会很温和,就像你一样。我很奇怪问她为什么说她父亲武功盖世?夏秋红笑笑:

“我爸爸的东西都有思想,它们永远在他想要在的地方,他的毛巾牙刷鞋子衣物,都被他训得似乎有风都不敢动动,他深厚的内功爆发出的火气天下无敌,爸爸是很严谨的人,他是乡长,他不要求我有多大出息,但绝容不得有什么坏毛病。不听话就打,打了我之后有时他还哭...爸爸是爱我的,..他的爱却让人不太好受...哎,怎么和你说起这么多,”

夏秋红喜欢盘起发髻,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她不喜欢同龄男孩子的追求,倒是常找我大她好几岁的人聊天,她抽烟,女孩子抽烟是被认为坏了的形象,当然毫无根据,只是电影里都这样演戏,伟人抽烟的样子被认为很有思想,而夏秋红她爸的鞋子都有思想,更何况是他女儿?

有天晚上,画室里只剩下我们俩还在画,她点上烟吸了一口:

“韩宇,不介意吧?“我说没事,我自己还抽呢,她叹口气:

“要是我爸知道,会气死去,其实烟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弄得口里苦苦的,有时还恶心,“我劝道:

“那还是不抽得好,“她没有答话,安静画了一阵又说:

“韩宇,你不会认为我是坏女人吧?“我笑笑说:

“怎么会?烟不至于把人的德行都熏坏吧?“她说她以前看别人的故事时想,从不抽烟的好女人受这个受那个磨难,没有好结果的坏女人却抽着烟享受整个过程,她宁愿有个好过程也不在乎结果,我说:

“好女人坏女人还真不关烟什么事,你还这么年轻,认真生活,命运不会亏待你的,“沉默一阵她突然说:“韩宇,你要是没有女朋友你会喜欢我吗?”我想想说:

“会的,你真还有点像我的女朋友,”她歪歪头:

“她比我漂亮吗?”我想想说:

“差不多,都好看,”她说:

“你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我想想...我想想说,

“不能,那是害大家。”她哼一声,

“你是怕什么都得不到,...不过,我还是有点喜欢你,你人好也很静,声音也很好听,愿意陪我听不停的唠唠叨叨,唉....。”

我无心咀嚼她话里的意思,却想像要是李玲有某位男同学也说些类似的话,她会怎样回答?我打电话去问她还好吗?她说都好,责问我怎么这么久不过来看看她?我疑惑的说,不是你暂时不要我来吗?她无可奈何叹口气,唉,呆木头,我叫你不来你就不来吗?你会不会和别的女孩子扯?我忙说绝不可能,你不能有这样的怀疑,生活都还没什么着落,她说,画画没什么出路的话还是来广州找事做吧,我满腹心事说,哎。

张尤摇的画厂很少有订单,给员工的工钱有一阵没一阵,他生意没做好,把握不了市场方向,开始是临摹一些名画,写实,印象,抽象,还可以学习学习各种绘画技巧,到后来,他竞做起了纯行画的东西,在墙上一字排开七八张画布,调好颜色,一遍刷完所有东西,不到半小时,处处色彩艳丽光彩照人,媚俗不堪,夏秋红笑笑说,要说他的风格以前是大家闺秀还矜持的话,现在完全成了狂蜂浪蝶,张尤摇摇身变成了狂蜂浪蝶,大家私下里笑了好一阵,我笑不出,在这里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打算去深圳看看早已闻名的油画村。走时没招呼,想想经常找我聊天的夏秋红,也是徒增伤感,最终还是决定悄悄走了,可惜了那大木箱子。

我又钻进了沉闷的火车箱,混杂在南下打工的拥挤人群里,我猜想,要是一列开赴前线的军列,里面装满整齐的士兵,生与死的激荡将会在人们胸口起伏,枪在手里紧握,纪律严明精神抖擞。而这一箱的劳苦人民,用廉价的新外衣护着残余的面子,姿态松散千奇百怪,神情疲倦凝重,他们被不可知的无情命运驱使劳役,有位瘦弱的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突然昏昏沉沉从坐位上滑落,旁人忙伸手帮扶。火车轰轰哐当哐当,它好像它不信拖不动这一车的沉重。

经过十多个小时昏沉,终于到了深圳的热土,我站在大街上,好一会不知何去,这里炎热的天气很不适应,一个人的闯荡无所适从,我在为谁奋斗?要为谁承受?为自己?为家庭?为爱情?为生的尊严的本能?这里是战场吗?不是,你是士兵吗?我想我有这个资格,那好,你已生死不惧,何惧闯荡?于是韩宇走到罗湖海关前的公交车站,搭上了去布吉的车,布吉紧靠深圳市区,下了车,借买打火机的机会向小店打听好了达芬村的位置,好像不远,便徒步走去,我没叫摩托,以前上过当,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再被糊弄岂不更惨,

达芬村在外看来和马路边的所有建筑没有什么不同,我就站在它旁边也茫然不知所处,询问一位小店里的老板,他南辕北辙的指向相反的方向,也许是我邋遢的行色引起他的反感,也许是他本身的精神疾病,要不何苦要害一位远行的问路人?拐了一点弯,四下张望,从一些房屋的间隙处看到一些画室的招牌,才找到它真正的位置。

我走在达芬村里,这里都是六七层的楼房,紧紧相连,几个浓郁的具有地方特色的老建筑点缀其中,村子中央狭长的广场周围全是一间连一间的画廊,房里房外丰满的堆着画,几乎整个村子的空间都要被画填满,屋里是劳作的画坊,阳台晾着油光闪烁鲜艳的画,各种画室的油画公司的招牌,在楼房上四处悬挂,村里闲散走动的人,手上脚上衣服上,脸上头发上涂抹着颜料,这个村子好像就是被颜料所绘,无处不在的色彩,那头顶空隙处的蓝天白云仿佛也就是一副巨大的油彩。我喜欢这里的氛围,喜欢到处弥散的油画颜料的气味,

没有熟人,也不需要指引,画画的人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几个熟人守个圈子又有什么意思?我租了个房间,开始在村里走动,共同的爱好,年轻的生命,没用多久,就认识了不少人,

福建的阿芬阿孙,带着他们三岁的儿子耀威,在六楼上专画地中海,海南仔阿超阿明阿亮七八个人在一起专做石膏画,这些地方的人一般都分工很细,一个人只做一个品种一个风格的画,长年累月越做越熟练越做越快,他们的订单也很多,不过局限也很明显,画法和风格一变就无从下手,小何小玲是从浙江来的,一对小情人,也才来不久,有美术基础,什么都能画点,但不熟练,还有位老肖,听说是内地美协来的,什么都画,尤善印象,还有位大杨,神秘人物,长发及腰,骨骼清奇,深居简出,不是很能画,却是很能守的中年汉子,对订单欲望不大,有画就画,没画清汤寡水波澜不惊,....还有很多很多,和我一样的,在斑斓的色彩里寻找机会寻找生活。

画师们的订单都是由画廊和各种油画贸易公司发放,来后没多久,我画了一副画,去拜访了一家香港画行,里面的吴主管还热情,他看了画后拿出一张印刷画稿,让我临摹好后再拿来看看,这是副欧洲十九世纪的街道夜景图,花了两天时间完成,又带去给他看,吴主管面带微笑说可以了,挤进满满的仓库里搬出厚厚一捆画布,流着汗说:韩宇,这是你的订单了。这是个美妙的声音,我接过这捆沉重的画布,说声谢谢,感觉这是种接纳,一种欢迎,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多月的日子,我白天关着门画画,晚上四处串串门,熟悉更多的人,了解更多的情况,画画能让我站住脚跟,弄清这个油画村运行的脉络会不会有更多机会?

吴主管的单完成得并不顺利,做完之后经过他的意见又做了不少修改,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才把货给收了去,工钱还一时拿不到手,将近一个月后才结的账,总共结了三千一百元,除去材料成本,劳务费也就两千多点点,吴主管说你才开始,以后会越做越熟练的。我连声道谢,谢谢关照,不管怎样货还是交了,钱也拿到了,肩上挑的担子到了目的地撂下来了,他又派了一点单。嘱咐把它做好,不要急。

我确实也不能急,一个确实必须要到位的完成,另一个是在这段时间的熟悉下,对达芬村有了较清楚的了解。这里其实就是个大画厂,是很多大大小小老板的没成本的工厂,他们的员工在这里通用,有活就干,没活自立更生,每个画工相对独立可同时加工好几个老板的订单,老板们通过各种交易会,门面,以及网络接触到各种客户获得订单,然后再转发给画工按要求完成,这些老板只管出去接单,没有丝毫人员的压力,拿到了单也就拿到了钱,交给画工去做就完了,而廉价的画工在拼命画着画的同时还得想着下一批单在哪里?能不能很快拿到钱?有的老板花天酒地也舍不得把工钱发给画工,我想,在这个油画的产业链里,该做个什么角色?

在这里,我和几个人走得很近,大都年龄相仿,福建的阿芬阿孙夫妇,热情善良,高大英俊的阿孙才三十,做这行却踏踏实实做了十多年,阿芬嫁过来之后,也跟着丈夫画画,画到现在,除了速度慢点,画出的画也和阿孙一样的好。戴眼镜的欧文雄,从韶关来没多久,是位有想法的人,二十五六,背却有点点驼了,缺什么他的笑容也从不缺,他不画画,虽然没说要做什么,想从这个行业里找点机会的意图是清楚的。小何,何良丰,浙江人,二十出点头,长脸,下巴留点小胡,有如关公一样的锋利凤眼,很有个性,他带着女朋友晓玲流浪深圳,晓玲是位柔弱的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什么都听小何的,小何做事风风火火,他是把刀子,但不硬,人精明会变通,一把软刀子,胆子很大,没有哪里不能去的地方,没有什么不能去碰的人,他也画画,但画画只是他在达芬村的一个角色,他还想做别的角色,说白了想当老板,一般人都想当老板,这好像是大家都浸在某种液体里,自然的浮力召唤人们,往上往上,无可厚非,我也想浮上去,透透气,并且逐渐有了个计划。

在这圈里,没多少关系讲究可言,有钱有机会有能力就能赚得到更多的钱,我没钱更谈不上什么机会,如何从这种卑微的身份里蜕变出来?晚上我们常在阿孙家聚会聊天,阿孙阿芬站在墙边边画他们的地中海,边参与话题,他们人很好,说希望我们经常来,大家都热闹,晓玲还可以帮忙带带调皮的阿威,每次去还特意准备好茶水,我们在一起无非聊些画画做单的情况以及碰到的陌生人画廊的动态,有一天,我突然说:

“我想出一本书,”大家楞了楞,阿孙笑笑:

“难道你要出自传了?”我说:

“不是,我要把达芬村所有的画师和油画公司的信息都编辑到一本书里,”欧文雄一直笑着头脑盘算没吭声,阿孙歪歪头吸口气皱起眉头:

“有什么用?只要是做得比较久的人,这些信息大家基本上都知道。”我说:

“这个村子现在几乎每天都有新人进入,达芬村不仅仅是全国画画的人想来谋生的地方,还是一个极具文化特色的旅游观光地方,大家想想,会有多少人想要一本能够得到这里全面的介绍的资料?”小何第一个拍着桌子叫好:

“韩兄,好。好主意。”爱思考的欧文雄抿着茶点头:不错,是个好主意。勤奋的阿芬一刻也没放下手里的画刀:

“唉,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有主意”。阿孙不置可否的切一声:切

我的想法激励了大家,好象都有了一个方向,小何拍着胸脯:韩兄,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欧文雄呵呵笑着:也算我一个。我说:

“这也是个不小的事情,真还得要靠大家帮帮忙,事情要是能做成,大家都会是受益者,得到的好处绝不会比一般人差,就算是没做成,我们又会有什么损失呢?本来就一无所有,贱命一条,生,何欢?死又何惧?不如杀开一条血路,热血一下乏味的人生。”不错,异口同声情绪都高昂起来。

接下来我详细讲了讲计划,围绕怎样最低成本的出一本像样的达芬村指南大家做了不少讨论,这样的讨论在阿孙那里进行了近一礼拜,终于着手要开始了,出书只是我心里计划的开始,一个更大的“阴谋”藏在它的后面,暂时不能现出它的利爪,谁也不知道,还不能说出来,它静静的匍匐着。

首先,我找到年长一些的老肖,约五十左右,在这村里也呆了多年,老肖是这里比较受大家欢迎的一个人,画功不但好,人脉也不错,也很热心帮助那些没什么订单的画师,听说他是武汉美协出来的,在以前的接触中感觉举止沉稳有涵养,他并不清高,做很多只为赚钱的商品画,家里有老有小,是位接地气又有修养的人,这正是我要找的最佳人选,我和欧文雄去找的他,老肖很热情,他知道我也是这里活跃的一个人物,能听到村里各种各样的消息。寒暄客套后,我说:

“老肖,有个内部消息。”我压低声音说:

“村委会有人提议要成立个什么画画协会什么的,这达芬村将要全面整改,要打造成一个极具特色的油画村,不久就会有大动作啊。”老肖拍下手:

“我早料到了,这是迟早的事,你这消息绝对准确。”欧文雄接口道:

“老肖,这要成个什么协会可不能把你给撇开啊,你差不多就是这里元老级别的人物,开过学习班,建过画厂,也做了不少贡献吧?”老肖怔怔叹口气:

“我算个球,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我说:

“就算是在别人的地盘上,他们也是行外人,“我顿顿:

“老肖,村主任对这个协会的事还在犹豫,我们只要能说通他,就能抢在别人前面把这个事情拿下,协会的位置很重要啊,是画工和那些公司之间,是油画这个市场和当地政府之间相当重要的联系,你不会打算画一辈子行画吧?“老肖有些坐立不住,他给我们发了一根烟说:

“这村委的吴主任也打过交道,但总不能直接去找他说我要成立个美协吧?按你说怎么办好?”

我看看欧文雄呼出小口气,,和老肖说了一个满天乌云催天下雨的办法。

第二天,我们一行人,老肖,我,欧文雄,小何,一起出现在了村委办公楼,吴主任满脸疑惑的接见了我们,他认识老肖,达芬村的外来老村民了,他说:哎呀,这不是老肖吗,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老肖用旧式礼拱拱手:

“打扰打扰吴主任,有件事不得不来和你说说,你是一村之主,我们这些画画的有什么想法得和你说说,”吴主任一脸笑容:

“都是一家人啦,别客气了,有什么就说吧,”老肖顿顿:

“吴主任,我们呢,这些画画想成立一个组织,”主任皱起眉头,他凡是听到什么组织似乎就会有什么不爽,老肖继续说下去:

“这是个维护画画者利益和接受政府监督的组织,吴主任,你看,几乎每天都有外地人跑到这里来,前几个月公安不是来抓走一个潜逃多年的杀人犯老杨,想想不害怕吗?谁知道那么一个老老实实的人和我们相处那么久,竞是强**女杀害一家人的恶魔,还有上两个礼拜一伙海南仔因为要不到工钱暴打艺海老板,打得他都快残废掉,这都说明一个问题,画画的现在都是一盘散沙,各顾各,如果不加管理以后还不知出什么大事。”吴主任眨巴着眼问:

“老肖,你说要怎样管理?”老肖笑笑:

“不敢,吴主任,我一介粗人,有饭吃足矣,有想法的是他们这帮年轻人,韩宇,你还不和主任说说。”我忙谦恭的朝主任点点头:

“你好,吴主任,我叫韩宇,也是贵村的一名画师,是这样,老肖和很多老画师都希望有那么个有归属感的组织,类似工会,能够给他们寻找订单,工钱不会被拖欠,有什么纠纷也会有组织出面调解,最重要的还有净化达芬村的外来人员,凡是来村里画画做单的,都进行登记,排除像老杨一样的定时炸弹,当然我们这个自立的组织接受村里的监督领导,今天我们来,也就是和主任说说这个画画者自己将要成立的组织是怎么回事,村里要能支持当然是最好了。”吴主任一直偏着头静静听我讲完,他咬咬牙齿笑笑:

“我听你的意思是,不管我同意不同意你们都要搞这么个工会?”我忙摆手:

“哪里哪里,您看,我们不是特意过来向您请示的吗?”吴主任叹口气:

“其实呢,布吉镇领导早有整改村子的指示,村委也一直在研究方案,达芬村将做为一个非常具有文化特色的村落加以改造,说真的,对于画工的管理还真有些疏忽,一时也腾不出人手,这样吧,...”吴主任下了下决心加重语气:

“你们这提议还是好的,你们就先成立个达芬村油画协会,先试试看,我信任老肖,老肖,你就让这些个年轻人帮你弄弄这个事,以后我会叫崔秘书再帮帮你们,村委还有间闲置的房子,也可以先拿去用用。”

我记得出了门后被老肖狠狠拍了下肩膀,生疼,但喜悦足以盖过所有的感觉,他不停点着头:不错不错,我们做成了。没想到事情这样顺利,本以为还会有些什么磕磕绊绊,不过想想,老肖是个很随和的人,资格也老。说不定吴主任就是等着这类的人来帮他做这种事,既不要村里一分钱也不要他操什么心,又会在安稳的管理上加一道保障,有什么不好?

当晚,老肖摆下了庆贺宴,他有些激动,举起杯说道:

“我老肖,半辈子仰人鼻息为家人苟且生活,今日往后,你韩宇,欧文雄,小何,我们就是兄弟,要开始一段全新的生活,患难相交,荣辱与共,干。”干,大家豪爽的仰头一饮而尽。

火辣的液体浇着我心里那蠢蠢欲动的另一个“阴谋”,它还在暗处有些兴奋,笼门已打开,别急,还差一点点,我心里默念,在酒桌上我们讨论了马上要着手要办的事,挂牌,印名片,办公设备,等等,酒到酣处,老肖满脸通红的说:

“韩宇,你说,我们这协会要怎样才能赚得到钱?”我说:出书,出书?老肖一脸困惑,我说:

“有了油画协会的名头,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各种书了,比如达芬村画画工作者指南、达芬村油画企业风采录、达芬村旅游百事通等等,出书会有广告和销售的收入,也能让协会的地位在这里更加牢不可破,”老肖转着眼珠点着头:不错,是这样,啊呀呀,你太厉害了。我接着说: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老肖,这协会里不能只有我们这几个人,你得把那些有头脸的人物拉些到协会里来挂些名头,有了这些,我们的根基就会更扎实。”老肖有些吃惊,也可能是故意做出的吃惊:韩宇,你贵庚啊?城府太深了,你早就盘算好了吧?小何已喝得舌头不利索了:

“老肖,...我不吹...韩宇以后就是达芬村最...出名的人...等着瞧。”

酒后,天都快亮了,不知不觉喝了一个通宵,我昏昏沉沉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头脑却异常清醒,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件件清楚的摆着,这些想法仿佛是种外来的暗示,韩宇,你要这样去做,我拿出手机给李玲发信,这时候都买了那种有黑白显示屏的手机,我发了一条信:李玲,你会什么时候看到这条信息?现在我好想好想看看你,你是我多么想念的人,我时时感激上天让我有你想念,当我困苦时,内心是多么煎熬,我的李玲怎么能被一颗穷苦的心如此不舍?当我能够看到希望时,我是多么多么盼切的想看到你,我的爱人,我的思念。信息发过去,竟然没多久就滴滴回信了:怎么啦?一大早就发什么感慨?我忙又发了去:想你了,但现在又脱不了身。她发过来:过几天我请个假过来好吗?我忙回:还有什么不好的,亲爱的。一千个好。

有了村委的肯定,有了预定的计划,我们几个精神饱满的干了起来,首先整理村委闲置的办公室,吴主任又派人送了电脑、打印机、座机,并嘱咐,有困难,尽管提。感激得老肖握着来人的手连声致谢,我想,除了钱,确实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吴主任。这也是他体现政绩的时候。精于世故的老肖嘟囔:这吴主任啊,平时必须得多走动走动才行,我说:老肖,黄河、栾立金,这些达芬村的知名人物,你得拉他们入会才行啊,我们这协会挂牌的时候才会热闹哦。老肖不停点头:对对对,韩宇,这是头等大事。

老肖以达芬村村委的名义,聘请那些有名的油画公司老板以及大家都熟悉的资格较老的画家担任协会的高级顾问,这事情也很顺利,没有人不希望在自己名片上再多一个烫金的头衔吧?你看有些国家的将领都狠不得要把勋章做成一件衣服穿戴了。

达芬村油画协会挂牌的那天,村委办公楼的门口热闹非凡,村里把平时办活动的表示喜庆的东西都搬了出来,气球、拱门、彩带,布吉镇的领导也来了,新闻媒体记者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拨,老肖穿戴得整整齐齐,鬓角冒着汗满脸笑容接待各路人马,吴主任站在他旁边低声说:老肖,没想到吧,这协会不会那么简单的,好好干吧,村里不会亏待你们的。小何、欧文雄和我三个都换了身整齐的衣物,挂着工作牌忙里忙外,阿孙阿芬和小玲都在帮忙,会场本来安排在村委的会议室,人太多,临时改在广场上举行,那天主持会议的本来是吴主任安排的一位中年美妇,我对老肖说:

“那不行,协会如此重要的仪式必须要由协会内的人来完成,这是打我们自己的知名度,往后的工作做起来就会更加顺利些,老肖,别的都好说,这件事是绝对不行的,这主持得由我和欧文雄来担当。”

老肖想想也是,点点头:是这道理。

我们其实谁也没弄过什么活动,更别说主持了,这情况没有给老肖说,怕他心里发毛,背地里我们在阿孙家里练习,看各种视频,写讲话稿,站在房子中央大声的哇里哇啦,常把大家逗得哈哈大笑,我对欧文雄其实也是对自己说:

“保持清晰的思路是关键,适当的兴奋和热情是克服紧张的有效药剂,我们并不要说很多话,只是穿针引线把领导们之间的讲话有机协调的连起来就行了,还可以想像一下,他们都是一伙孩子,要我们来主持一场热闹严肃又要嗨的游戏。”阿芬在旁摇着头咂着嘴:唉,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弄出这种事。

其实也是个较为简单的活动,这个活动最重要的地方,是我和欧文雄上台主持这场各方面人物讲话的时候,上台前欧文雄偷偷喝了口酒,我们在台上简单介绍了下自己,表达了高兴和感激之情,然后请出镇领导讲话,等他讲完了又出来表示感谢,然后又请出吴主任....整个活动圆满顺利完成,完成后自然又少不了请相关人物吃喝一顿。在酒店结账处,我看到了老肖汗津津凝重的脸,我低声说:老肖,你的血汗钱都会有回报的。

挂了牌的达芬村油画协会,理所当然的开始展开它应该做的工作,小玲也来帮忙,她帮我们打了很多登记信息的表格,我们拿着这些单子在村里对画师逐一登记,然后是对画廊和油画公司的信息收集,老肖问我:韩宇,什么时候出书?我说:现在已经开始了。

李玲来的时候没有打招呼,那天上午打电话说她已经到了达芬村的车站,我吃惊的放下手里的事从协会里跑出去,她戴着遮阳帽背个背包远远的招手,我快步走过去大声问道:

“怎么不先打个电话?”

“想给你个惊喜呗,”她挽起我的手高兴的问:

“想我了是吗?有多想?”我说:

“非常非常想,简直无法呼吸,”

“嘿,”她轻笑一声,突然放开我的手,退了一步惊讶道:

“哎?韩宇,你不是在画画吗?怎么这身打扮?干干净净象在单位上上班似的?”我笑着摇摇头:

“唉,一言难尽,李玲,我带你去我做事的地方,慢慢和你说说。”

那天,小何他们都在协会里忙,我买了一袋水果给李玲提着,进了门后大家都发出了感叹,哇,好漂亮的女孩子,我一一向李玲介绍他们,小何有些夸张,乐得口水似乎都有留下来,连连点头你好你好,似乎那是他的女朋友,完全没顾及电脑前晓玲的不快,阿芬笑着推辞李玲递过去的苹果:

“韩宇,这么漂亮的老婆,怎么放得下心?”我说:还没结婚呢,。阿芬眨着眼说:

“没结婚?那还不赶紧结,韩宇,很危险的,漂亮女人都是狼窝里的一块五花肉,当年阿孙要不是下手快,哪还有他的份?”阿孙在办公桌前抿着茶不置可否揶揄:吔吔。李玲有些尴尬的笑笑:

“阿芬姐,别看我有点点胖,那是壮的,壮实,结实得很的嘞,没有丁点五花肉。”老罗点上根烟接过苹果说:

“大妹子,有眼光啊,韩宇是位非常优秀的青年,前途无量,韩宇,这阵子你也太累了,趁大妹子来了你回去多陪陪她,工作也要有紧有松嘛。不过今晚我约好了小毛,他会帮我们编一下排版,少了你不行。”

我带李玲去了我的住处,打开电风扇,搓了一条毛巾给她洗脸,她又问:

“你怎么在单位里上班了?”我笑笑:

“那是我和刚才那些人建立起来的达芬村油画协会。”李玲一脸疑惑,摇摇头:

“不懂。”我给她泡了一杯茶:

“不急,我都会告诉你的,”

我出门去菜场买了些菜,中午就在房里做饭招待她,在饭桌上慢慢把来这个村子的经历讲给她听,那些事情是李玲从没接触过的,她听得很认真,不时问些问题,听到主持协会开张大会时哈哈笑了起来:

“你以前那么腼腆的人还做好了这样的事吗?”接着她叹口气:

“真不容易,韩宇,你不知道吗?你廋了很多,又黑,别把身体弄垮了,你变了很多,成熟、精明能干了,哎?是不是我们分开太久了,刚开始见到你时,怎么有点陌生感,”我疑惑的望着她:

“李玲,你这是怎么啦?你要对我失忆吗?...”她打断我的话:

“别这么敏感,你工作是不是太累太紧张了?我只是说说,怎么可能会忘了你?我们谁也不可能忘了对方,不是吗?”她抓过我的手,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怎么青经暴凸形如腊爪?

“韩宇...嗐,”李玲眼睛一眨,泪珠滚落,我拿过毛巾给她擦擦:

“别太在意,我这里的事一定会成功的,再等等,我们就会在一起了,你的父母也将会放心的把你交给我”

“韩宇,该怎样就怎样吧,别弄垮身体,不管你做得怎样,我们都会在一起,我们一起上班,一起赚钱生活,大家不都这样过日子吗?”李玲抿紧嘴:

“前一阵子,我在宿舍听广播,有位女孩打电话给电台,说她想给一位男孩子点一首歌,主持人问她是男朋友吗?她说不是,那?那男孩子能听到这首歌吗?女孩子说她希望他能听到,他在天堂,她还没来得及向他表白就死了,工作时累死的,...她希望歌声能伴他入睡,告诉他有位女孩...一直偷偷喜欢他...”话没说完,李玲已哭得浑身难已自制,哽咽道:

“我不要你也这样...。”我扶着她肩膀怔了怔,眼里也有些湿润安慰道:

“傻瓜,我身体强壮得很呢,别担心,别担心...唉,李玲,我为什么总会惹你哭呢?我希望你每天快快乐乐的多好,但我们这种社会底层的人不这样奋斗哪里会有希望?...别担心,现在我没法照顾你,你要保重,等我的事走上轨道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要是你做不成呢?”李玲停止抽泣反问道,

“你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我楞了楞:

“怎么会做不成?...我不会让你跟我受穷的,烈日暴晒,居无定所,捉襟见肘,猪一样的被塞在火车箱里忍受十多个小时?李玲,这样绝对不行,我怎么忍心见你跟我过那种日子,我宁可累死。”

“韩宇,你太固执了。”李玲叹口气,

“今天我感到很累了,不想和你争,...来,靠我坐一下,今天晚点我还得赶回去,我现在在单位上班了,实习一年,请个假也很难。”我坐在她身旁,贴着她的脸轻轻吻着,想起高中时代轻轻说:

“李玲,那时候...多好。”

“韩宇,你要是真为我好...不要太拼命,幸福是...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哎...”我应了声,喉咙有点哽咽。

晚饭后,送她去车站,天还亮,高楼后的太阳火红的典雅的映照天空,喧嚣的一天又要安稳下来,凉爽的微风让很多村里的居民都在外面走动,不时有人会和我打招呼,李玲笑道:

“那时在学校里你几乎和同学都不交流,现在在这里似乎都成了公众人物。”我说:

“这就是生活,能叫人脱胎换骨。”李玲撇着嘴问道:

“你怎么也没见你想留我下来的话?”我想想说:

“李玲,我想你来是很想和你分享一下我现在计划的这个事,希望你和我一样能对未来有希望,能高兴,嘿,不想又惹你哭一场...今晚我得把协会要出的书的内容给全部编辑好,已经有公司有在上面做广告的打算,明天就要去家印刷厂商量印刷的事,很可能就是个通宵..”

“韩宇...”李玲打断:

“要注意休息,哎,不知我说这话能有丁点用没有。”我说:

“开始都会很忙的,上了轨道就轻松了,就放心吧,我不会傻到累死的,毫无意义,撑过这一向,海阔天空,我还想带你去大梅沙玩呢。你想去吗?”

“想,当然想,早就想了,”李玲很快的高兴回应,

“你一定要早带我去,去看大海,哇,那无边无际的召唤。”

车站上,我牵着她的手,又要送她去一个我陌生的地方:

“李玲,怎么每次见你,都是那种感觉,痛心又高兴。”她想了想,低声笑笑把脸凑近:

“韩宇,我还在你嗓子里含着呢...”车来了,她飞快吻了吻我,小跑上车挥挥手:

“保重。”

“保重...”我望着远去的车影小声回应,深蓝的干净天空,零散细碎的云似火苗一样静静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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