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过了山石峭壁之地,到了稍平坦的小道,见背后已无人追来,少司命方才将他放下,问道:“他们将你抓上山后没怎么样你把?”宋玉诧异,道:“抓?为何这般讲,轻兄待我极好,他还带我上山躲避城守追捕。”少司命不解,问道:“城守为何追你?”接着宋玉便将在城中如何打了五位官兵,又如何碰见轻寒如何上的长瓶山细细说与少司命听。言罢才问道:“少姊姊你怎么会到这长瓶山来,还与轻寒兄打了起来。”
原来宋玉与安晏半夜出走之后第三日,大夏与乞颜蛮人军队尚未交战。当日傍晚,少司命于草原上却是发现三道可疑人影,时两军对垒正处于一触即发的状态,便跟了上前去查探,却是发现乃是大祭司、柳烟儿、木兮等三人。
此次出征她会现身最主要的原因是大祭司,眼下见到大祭司先行离去,她也再无留在阵前的必要,且大祭司等人于大战前夕离去显是有些可疑,如此少司命悄悄跟随大祭司一路向南行。
那大祭司一行人前两日始终不见有任何异常,推至第三日夜间,少司命正在冥坐休整,突然心血一动,只觉的危险来袭,一股掌风在耳边呼呼作响。想也不想仰身倒地,躲开了对方一掌。
那人见一招偷袭不成,也不恋战,发足猛逃,向南奔走,待少司命纵身而起时,看见一个秀丽的身影逃了出去,却是想也不想,骑鹿追赶。
不曾想那人影身形极速,不出半刻钟,那人影消失在茫茫草原不见踪影,少司命大感疑惑,她的坐骑速度已是奇快,较之大祭司仍要快上不少,想不到竟有人能靠身法甩脱她的追踪。
过得一会,突然后方追来两人,少司命定睛远看,正是大祭司与柳烟儿两人,之前一道还有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不在此列,少司命当下醒悟,“怪不得那身形看着熟悉,原来方才偷袭之人是她。”
当下认定是大祭司三人设下计谋要陷害与她。
实际她却不知木兮偷袭于她另有隐情。原来在宋玉返回大夏南方之后,木兮时常心心念念,总觉寻他良久,不该这般放他回去,犹如什么东西欲要从指尖溜走,想抓却又抓不住。
那日正筹措时,大祭司突然收到一份密令,当天大祭司唤来柳烟儿与木兮两人,道:“接到密报,南太子与灵儿公主会在下月出使大夏,王上担心此行会有诸般麻烦,叫我随同前往。”柳烟儿问道:“何时启程。”大祭司道:“即刻启程,于江陵附近汇合。”
木兮听闻要前往大夏,心中大喜,心想那大夏不正是宋玉回程的地方吗,当下欣喜,拍手道:“对,两位殿下的安危要紧,咱们应当即刻启程。”还未说完却是听得大祭司对木兮道:“此番前往尧阳城我和烟儿去便够了,你还需的回云州一趟,将荒北的形式呈告大王,让伍周好早些做准备。”木兮当下不依不饶,道:“不嘛,我要去大夏,让烟儿师姐回云州罢。”
大祭司此番带着柳烟儿回大夏一方面是柳烟儿更稳重,另一方面则是柳烟儿当年在鹿回镇还有一件旧事未曾了却。她只觉当年在柳烟儿脑中封印的记忆已经越来越松懈,似乎随时要喷涌而出,如今再去大夏正是要带柳烟儿彻底了解当年的事。当下喝道:“兮儿,莫要胡闹。”木兮当下闭口不再言语。
直至南下途中,她察觉到身后的少司命之后,心中现出一个计划来。
次日一早,她不曾惊醒大祭司等人,悄悄脱离队伍,不知不觉之间靠近了少司命,一掌偷袭之后远遁而去,少司命自然猛追不舍,接着便有了此后的事情。
当下柳烟儿喝问:“妖女,将我师妹交出来。”少司命面如寒霜,只道是三人发觉的自己的踪迹要痛下杀手,对于木兮借她之手金蝉脱壳之计全然不知。只是心道:“那老祭司实力和我不相上下,加上还有她还有两名弟子在旁掠阵,尤其方才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竟能躲过我的知觉近身偷袭,也很是不一般,掌法犀利,角度刁钻,此刻交手恐讨不到好处,还是先走为妙。”当下单手挥扬,整个人没入黄烟之中,骑着梅花鹿远遁而去,大祭司两人追赶不上,却又不甘,顺着痕迹一路南行。
胯下梅花鹿天生神力,甩开身后二人不少脚程,不出几日已到了河下洛城地界。远远瞧见洛城城外尘土飞扬,骑兵奔驰往来。方至城门外,发现城头集结大量军士,似乎有大动作,当下绕过方阵,在城外逮着一名副将,问道:“城中发生了何事?”
副将见她举手投足间清莲吟霜,身手颇为不凡,不敢隐瞒,道:“安将军没有死,他从荒北回来了。据说与他回来的还有他的一名小将军,不过听说那小将军被长瓶山的恶贼给抓了去,城守这会正调兵予安将军,似要荡平长瓶山,救出小将军。”少司命问道:“安将军,哪位安将军?”
那副将道:“安将军就是安晏大将军。”少司命虽常年居于天机阁,不理外事,但对于安晏有所耳闻,此番对荒北用兵正是安晏之故。当下明悟,心想:“原来安晏一直在荒北蛰伏,三太子在荒北现身,想来二人早有联系,那小将军应是三太子,他们这般大张旗鼓前去救人怕是让他反受其害。”当下她先行去城守处见了安晏。
闻到此处宋玉明悟,道:“所以少姊姊你是来救我的?”少司命道:“算是,不过碰巧遇到了寒公子,本想顺手除去,未曾想还有帮手。还有别叫我少姊姊了,少司命不过是暂居荒州而寻的一个壳罢了,我叫弄月。”宋玉拍手,道:“那我叫你月姊姊。”少司命不再说话,她不关心宋玉如何称呼她。
两人边走边说,终于是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眼见东方渐白,晨光微熹。少司命道:“你可曾听闻我方才在山上所说,那轻寒不断与大夏作对,你是大夏的三太子,未来的天子,终究是为敌人,以后还需得少交往为妙。”
宋玉沉吟半响,道:“月姊姊,方才轻兄说的可都是真的,大夏当真残暴,奴隶泛滥?”少司命摇头,道:“我不知道。”
少司命高高在上,当然是不知道当今荒州状况,她所关心不过是如何去维持大夏的神权与王权如何维持下去罢了。
宋玉不再多语,心中已然晓得少司命的答复。
两人又向前行了一段距离,却是到了印刻“长瓶山”三个大字的高石碑处,立于石碑十丈处,少司命突然停住,单手挥抬示意停下。高声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话音未落,石碑后转出一道佝偻的身影,宋玉定睛看去,陡然心惊,心道:“正主终于是追上来了。”
拦路之人正是荒北关中城见过数次的大祭司。
少司命立身横剑,不冷不热道:“我说过,我不知你那小徒儿的下落。”
大祭司兜兜转转出来,见到宋玉时也是有些怪异,也是没想到宋玉为何会出现在此地,眼光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一柄蛇行拐杖在地上杵得咚咚作响,头也不转,道:“老身知道。”少司命道:“那你还挡我道作甚。”
大祭司杵着蛇形杖从石碑一侧行至另一侧,随后又踱回身,如此往复几趟。一双浑浊的目光盯得宋玉内神发颤,虽无神,却十分渗人,宋玉缩头,心虚道:“婆婆,我们之前见过,没必要这么看着我吧。”大祭司哼了一声,道:“老婆子在老眼昏花,不仔细瞧瞧如何看得清三太子到底有何种魅力,把我那小徒儿迷得连老师都不认了。”
宋玉自是知道大祭司口中的小徒儿是木兮,陡然想到荒北临行前在草原上单独为他送行的那个单薄身影,心情澎湃,忍不住问道:“木兮她还好吗?”
大祭司面若寒霜,杵着拐杖心中则是想道:“我那小徒儿也不知是着了什么魔,自从见了这小子一直魂不守舍,老身不让她来大夏就是防止二人再相见,想不到她更是偷偷出走。眼下倒是不如乘机将他一杀了之,让他们永无再见日。徒儿啊徒儿,别怪为师心狠手辣,千不该万不该你对这小子另眼相看。”嘶哑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声音,“她不好。”宋玉猛然一怔,道:“木兮她怎么了?”
大祭司一字一句,目光突然一阵狠厉,道:“她想杀你。”话音未落,只见大祭司蛇形杖在她手中一顿,炁劲突然爆开,脚底发动,拐杖直刺,径取宋玉心脏。
两人相距甚近,宋玉毫无防备,少司命虽然有所准备,但是未想到对方一个一流练气士居然会出手偷袭一名不会孩童。容不得她多想,也或是下意识里的动作,少司命身法发动,纵身挡在宋玉面前。
紫炁爆发运转极致将少司命自身团团护住,那附着青炁的拐杖却如一根捅破苍穹的神棍,只听的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股气浪迸发,飓风铺面。少司命匆忙间如何能挡大祭司蓄力一击,她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摔在十丈外石壁上后又弹了下来,最后摔在地面。
事发突然,宋玉方在惊愕之中,便已见得少司命已经倒地,奔至少司命身边,掩面的紫纱在这一击之下已经不知所踪,露出一张秀丽绝俗的脸颊来,如清辉皓月,额头印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标志。这是宋玉第一次见少司命真面目,或也是她第一次再外人面露出面来,宋玉不由看的呆了。
随即见她嘴角淌出血来,受伤极重,面色过于苍白,陡然间想起见过婆婆最后一面也是全无血色,以为她是要步入后尘,吓的大哭,边泣边道:“月姊姊,你……你不要死。”
少司命受伤虽重,却不危及性命,缓缓起身,正欲抹去嘴角的血迹,玉手伸到嘴角边突然面上一怔,此刻她方才发现自己面上的纱巾已经被气浪掀开不见了踪影。立即恢复正常,牵住宋玉的手拉到身后,彻底将他护在身后,道:“放心,死不了。”
长剑横身,跃身向前,长生剑法起手式“初闻海外有仙山”陡然使出。冷冷道:“伍周人族果真是一群遗族之中的低等种族,行事龌蹉卑鄙,竟然偷袭一名孩童,好不要脸。”
大祭司早有准备,手中拐杖挥如圆环,左突右挡,砰砰砰几声之后,杖头杖尾各自与长剑交击数次。两人又各自分开,不曾想轻而易举破解了少司命此招。随后又欺身上前,蛇杖活灵活现,真如一条毒蛇紧咬少司命周身要害,口中道:“我辈行事无拘无束,只求无愧无天地,怪只怪这小子偏偏要招惹我那小徒儿。”
宋玉一旁听得愤怒,高声叫道:“老妖婆胡说八道,明明是你那小徒儿先招惹我在先,现在竟然污蔑我。原本小爷我对她还没有什么想法,有你这般老妖婆,小爷我却是改变主意了,我偏要去招惹她,让她喜欢上我。呸!老妖婆,看看谁更无耻。”
大祭司一杖劈开少司命的长剑,腾出口舌来,狠厉道:“你敢,小子你要胆敢再见木兮一面,便将你剥皮抽筋,挫骨扬飞。”
高手过招岂容分心,只见少司命抓住机会,长剑大辟只取对方面门,大祭司右手持杖欲要格挡,岂知这一劈乃是虚招,长剑未至面门,忽而左拐,挑向对方手腕经脉处。若是此招击中大祭司则手腕当场削断,好在她反应早超常人,手臂竟以一个不可能的方位拐动,手掌上翻,一掌击在剑上,精妙绝伦又是化解一招。
宋玉见大祭司分心占下分,当下不断破口大骂,想要引得大祭司与他对骂,但大祭司此番拒不上当,无论宋玉如何咒骂,她只是不闻不问。
虽是不做回应,但一时三刻之后,大祭司一直被骂,心中不由一阵烦躁。若单轮练气实力而言,大祭司本应强上少司命些许,如今少司命先行负伤,本应是大祭司大占上风。
而大祭司何时让一个小辈如此辱骂过,招式中越来越急,甚几次欲要分手去对付宋玉。时间一久必露破绽,果真不出十招,少司命抓住一个破绽,左手呈爪,一招“黑虎掏心”抓到大祭司怀中,大祭司吃惊之下身形爆退,一爪未击中骨肉,入手处却是带出一件冰凉的物什。
两人分开后,大祭司伸手入怀,下一瞬神色剧变,声音阴沉如蛇,道:“还我。”
宋玉奔上前,躲在少司命身后,呸了一声,道“老妖婆打不赢也就罢了,脸皮也是一绝。”
大祭司此刻反而冷静下来,猛吸一口气,道:“罢了罢了,今日便让你二人葬身于此。”说完提杖上前,刺向少司命面门。
她这蛇行杖用陨铁打造,一段呈蛇状,一段尖刺,可当剑刺,亦可当棍使,端的是妙用无穷,如今静下心来,步步为营,不急不躁,瞬间将少司命压制。
待到五十余招之后,天色已经大明,少司命脸色愈加苍白,没有一丝血色,胸口衣襟早以染红一大片。大祭司最初的一杖本已刺穿她胸口,但被她用炁硬生生封住四处穴位,止住流血,如今相斗甚久,气血滚涌,穴位松动,鲜血开始不住往外冒。
就在此时,只听得山上远远传来高呼声,“老师,徒儿来助你一臂之力。”
宋玉与少司命同时色变,“方才炁劲冲天爆发,将那柳烟儿也引了来,当真是天有绝人之路。这一个老妖婆已是无法对付,再来两三人如何能够招架。”
少司命当下虚晃一剑,纵身跃开到宋玉身侧,与大祭司拉开距离。在宋玉耳边低声道:“抱紧我。”宋玉闻言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少司命此番真到了力绝的状态,她怕待会逃跑时已经无力提起他,要求宋玉主动将她抱紧。宋玉内心感动,只觉得五味杂陈,道:“月姊姊,你先走,我留在此地,有轻兄在此,不用担心我。”
宋玉还未说完,少司命已经无暇再顾宋玉是否抱紧她,只听得她高喝一声,“有毒。”接着宋玉只觉眼前一片迷蒙,黄沙漫天,不见天日,手臂传来一阵巨力,身子便被人提着不断纵跃。
少司命提着宋玉两个月纵跃跳上了刻着“长瓶山”的巨大石碑上,再纵身一跃,眼见已经绕过大祭司的阻拦,突然前方道路陡然一根拐杖从空中坠下,径直插入地中,仍在不住颤动,大祭司则缓缓落在两人面前。
大祭司早已在草原上见识过少司命的这手段,一直在防备她突然出手遁走。
少司命反应迅速,眼见前路不通,立即退走,提着宋玉向山上奔去,那柳烟儿独自下山,见少司命去而复返,声势浩大,却也不敢阻拦。
少司命便这般提着宋玉,又在陡岩跳跃。
只是少司命先与轻寒庄暑两兄弟、柳烟儿巨斗数场,后被大祭司出手偷袭受伤,早已到灯枯油尽的状态。
果奔走不出半个时辰,宋玉觉得少司命越来越慢,山岩跳跃也越来越近,后来再也无法奔走,只能脚步踉跄向山上攀去,左倒右歪向前行出不到十丈,在一处峭壁下她终于支撑不住,脚下一软扑倒在地,昏迷过去再无声息。
宋玉心急如焚,唤了数声眼见少司命面色愈加苍白,胸口紫色衣襟早已染成大红色。
此地距离山上城墙处关门还有一段距离,眼见大祭司与柳烟儿二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四野除却云雾就是山石,到了必死的绝境。
最后将目光停留在石壁上布满的藤蔓上,心念一动,抓住石壁上的一根藤蔓,用力一崩,那绿藤顺势从根部崩断,随后猛力大抽,一根长藤抽出来落在掌心,随后他将昏迷过去的少司命负在背后,用山藤将两人紧紧捆扎一起,背负着少司命来到崖边,望了望脚下一片苍茫的云海,豪情万丈,道:“月姊姊,既然你不肯独自逃命,那我定也不独活,黄泉路上,有姊姊你这般神女般的姊姊陪同倒是也不会寂寞。”
做完这一切,大祭司与柳烟儿已经赶上来,柳烟儿见宋玉在崖边摇摇欲坠,急喝道:“宋公子不可,何必如此,你叫少司命说出我师妹的下落,老师不会难为于你二人。”
宋玉对于柳烟儿倒并无恶意,道:“烟儿姊姊,别了,帮我转告木兮,我一直将她当做好朋友。”说完之后,只见他没有一丝犹豫,纵身一跃,自悬崖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