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跟随轻寒出了西城门之后,一刻不停,纵马狂奔,一路留下安晏教他的暗语记号。这一路哨岗众多,不过城中的事情还未传来,宋玉虽然依旧蛮人打扮,但也只是个少年身形,无太多阻拦便通行而过。
待二人行了大约半日,天色逐渐晚了,夕阳下沉,落日的余晖铺满群山之间,如朦胧的一层烛光。
两人行至一处关口,方才停下,上关的路口蜿蜒崎岖,很是颠簸,二人便牵着马匹一步一步上行。
只见上关道路甚是难行,道路仅能容得一人一马并肩前行,两边皆是万丈悬崖。宋玉常年学习兵法,与地利极为重视,心中想道:“此地易守难攻,若是在山上设立据点,备以日用粮草,便算是十万大军来攻,恐也无能为力。”
再向上攀数十里后,小道倒是宽阔了两分,一块极高的石碑立于悬崖一侧,上面刻着“长瓶山”三个字呈大红漆色,气势恢宏。宋玉问道:“这是长瓶山倒真是一个宝地,方才轻兄所说有一处大夏军无法上去,便是此处?此地入口狭长,让只需数千人扼守关口,的确足以让洛城数万守军无功而返。”
轻寒道:“这长瓶山还有些历史,传闻当年白王陈玄风早年时期被蛮族掳去后逃回,穿过茫茫草原之后逃到了此山,躲进山里才逃过一劫,之后陈王便以长瓶山为第一根基,聚集了第一批人族高手。”这是宋玉第一次听闻白王这个名字,好奇道:“陈玄风是谁?”轻寒诧异,“你连陈玄风都不知道。”即刻却又释然,心想:“宋兄弟从小便于蛮人大营长大,于大夏甚多英雄人物自是不知。”当下道:“白王陈玄风的事迹我待会慢慢说与你听。”
当下却是继续道:“当年白王从山下远远看此山,整个山通体便如一只卧倒的玉净瓶,瓶口便是这个狭长的上山之路,加上其势易守难攻,故而便有了长瓶山之名。只是时过境迁,后世人们无论从何处看此山却无法看出哪里像玉净瓶了。”随后诡秘一笑,“你说的没错,这上面的确有几千人勇士,让洛城的城守大人头疼好久一段时间了。”
宋玉心中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为何?与城守军作对,岂不是公然作乱?”轻寒笑道:“这关上乃是我一位好友,本不应多言,你是从蛮人部落过来的,与你说说也无妨,宋兄弟于我面前可以这般说,若是到了山上还需慎言。你刚到大夏,却是不知如今的大夏早已暗流涌动,表面上平静祥和,实际在荒州各地早已有数百上千股此等势力占据山头,或是明面或是暗中皆与大夏关系不太友好。”宋玉心想道:“我在关中城听闻大夏是一个庞然大物,南海北海等地有遗族作乱,却是已经被平叛,本以为大夏早已稳固,想不到境内竟还如此复杂。”
轻寒继续说道:“一切的源头还得从十六年前那一次天地异象说起,那个时候你恐怕还未出生。
十六年之前的某一天夜里,星空中突然现出三星聚合出异象。”宋玉不解,问道:“三星聚合是什么?”轻寒道:“三星便是七煞、贪狼、破军。七煞主乱,破军主将,贪狼主奸,三星聚合便是说天下会诞生三种命格之人,搅乱整个天下气运。大夏千年前推翻百族统治之前便有三星聚合异象,此后果真出现宋陈白三位人族英雄,乱世雄业,从百族中夺得天地气运,人族独享。十三年三星再次于荒州聚合,自此荒州坊间便有大夏即将易主的流言。
从那时起,整个荒州大夏,无论人族,异族还是遗族或是悄悄暗中积蓄实力,或是高举义旗。北海南海的遗族作乱,关中城蛮人反叛,境内有数百小股义军,寒山走廊以西伍周虎视眈眈。这一切皆因那场异象而起。
这长瓶山因地势便利,几年前聚集了一些义士,成立了一个长乐帮,帮主唤做李三行,本是洛城军中的一名奴隶,不知从何处习得一身练气本领逃了出来。李三行为人豪爽,又奴隶出生,故帮中对于遗族流民奴隶等多有帮衬,不少从洛城逃出的奴隶便到了这长瓶山,所以长乐帮在这山中发展两年声势倒也越来越大。”
两人边说边上山,说完山中此间势力之后便又继续讲述陈玄风宋无尘与白瑛姑等三人为人族大义之事,听起语气却是大有褒言陈玄风和白瑛姑二人,对于宋无尘甚是不屑,宋玉大概是明白为何。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道石碓砌成高三四丈的关隘挡住去路,关上砌成一道城墙,中央开了一道丈高的石门。见到二人牵马而来,墙垛冒出一个头来,在关上喊道:“来者何人?”轻寒在墙下高声回应:“在下轻寒,特来拜见李帮主。”关上那人听了之后便没了声音,想是去通报去。
过得一会,只见关隘木门放开,一名身着红甲的壮汉迎出来,恭敬行了一揖,道:“寒公子,有些时日不见,这些日子李大哥可很是想念公子。”轻寒喔了一声,道:“原来是鲁兄,怎地鲁兄弟亲自来守关了?”
那红甲大汉唤做鲁莽,人如其名,一身肥肉,性子也比较粗莽,平日里不是在山下和城中守军周旋便是在去骚扰守军的路上,想他这般安静的在此地守城倒是头遭所见。鲁莽闷声闷气道:“前些日子山中兄弟把大夏的军粮给劫了,山下盘查的紧,据说还有龙德殿的练气士北伐乞颜蛮人路过此地,李大哥怕惹出麻烦,严禁我等下山。”
宋玉此时方明白为何一路过来为有如此多岗哨。两人跟随鲁莽又向上行得几里路,一路上陆陆续续有不少识得轻寒的人便上前恭敬喊一声“寒公子。”神色间恭敬有加。宋玉不由好奇道:“他们都好像很怕你?”
轻寒低声解释道:“三年前长乐帮和出征北伐的大夏军队遭遇上了,李三行被一名大夏的练气士追的走投无路,我便顺手帮了他一把。当时不少帮中兄弟见到,知道我是练气士的身份。”说道此处,轻寒双手一摊,道:“你懂得。”宋玉当下了然,练气士无论在何处,都是可怖的存在。心中却是陡然想到此行回来的一个目的,不由问道:“轻兄长,原来你也是练气士。你可曾听闻过无法聚炁的情况?”
“无法集气?”轻寒疑惑道:“据我所知无法练气只有两种情景,第一乃是身上气穴被人损坏,或是以大神通封住,使得周身淬炼的炁无法正常聚集在气穴中。另一种便是一些天地特殊种族天生便没有气穴聚炁,便如你们蛮人,因是人族与蛮族通婚而诞生的种族,遗留了蛮族的身体结构,身上没有气穴,自然无法练气。但无论那种情况,平日里也可以运行练气心法,淬炼周身肉体,有莫大好处。”宋玉摇头,道:“我并非蛮人,乃是真正的大夏人族,只不过从小在关中城生活罢了,身上的气穴亦正常无恙。”
轻寒闻言停下脚步来,在他肩颊出捏了捏,又在他手臂上比划两下,自言自语道:“肩骨狭窄,肱骨修长,的确没有蛮族血脉。”随后拉过他的手来,搭在他脉上。
宋玉只觉得一股热流顺着手腕进入全身经脉,周天穴位碰到这股炁瞬间运转,四肢有炁流不由自主流向腹部,如万流归海,源源不断洗刷周身的穴位经脉。
但这股炁在运行到气穴时,气穴如往常一样,紧紧闭住,当炁越聚越多,那气穴突然一阵颤抖,一股力如自气穴迸发,下一刻所有的炁便瞬间烟消云散,那股也河水倒流般自气穴经过经脉到手腕,直至缩回轻寒体内没了踪影。
鲁莽见二人突然停下,也不催促,便折身回来立于轻寒一侧等候,见到轻寒放开宋玉的手,才道:“寒公子,咱们继续走吧,马上就到了。”然后便继续在前方引路。
轻寒和宋玉跟在鲁莽身后缓步而行,只听得轻寒道:“你这气穴当真奇怪,炁流涌动,气穴紧闭,未见有丝毫触动,更奇怪的是最后那驱散炁团的那一股伟力,虽仅是一瞬,威力却极为骇人。我从未听闻过此等状况,恐是无法帮助你,不过我过几日便会回山,你若有意便与我同行去见见我老师,或有解决办法。”宋玉问道:“回山?”
轻寒轻笑,低声道:“到时候你跟着我便是。”
说话间三人行至一处营地,四周有不少石屋建筑,虽叫做长乐帮,但此等规模便和四野打秋风的盗贼也并无分别。鲁莽领着二人径直行到中央最大的石屋处,粗声喊道:“大哥,你瞧谁来了。”
木屋内走出一名长须男子,见得他左膀露出,绑着数曾纱布,显然是受过重伤,正是长乐帮李三行。
李三行识得轻寒,慌忙迎上前,恭敬道:“寒公子,洛水一别已是两年,想不到今日大驾光临,当真蓬荜生辉。”随后疑惑盯着宋玉,问道:“这位是?”
轻寒道:“他叫宋玉,与那顾九起了冲突打了人家一顿,我在洛城听得守城大军集结要来捉拿他,便想四周也就李兄弟你这里不惧守军,便带他上来暂避风头。李兄弟想来不会介意吧?”李三行哈哈笑道:“寒公子说笑了,不说寒公子您的面子,单说我李三行见到官兵欺辱他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在宋玉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豪放道:“好小子,那顾九我倒是听过,是云焕手下的一个好手,想不到你年纪轻轻便能将他打了。”宋玉见李三行颇为豪爽,心生好感。
三人一同进了大厅,轻寒盯着李三行的左臂,才好奇问道:“李兄这手是怎么回事。”李三行唾了一声,“别提了,运气不好,前月里在洛城遇到北上的大夏禁军,与那叫云焕的小子交了两手,打不过人家,还差点让人给卸了膀子。不过手底下这群小子也算给报仇了,把人家的军粮给劫了。”
轻寒与李三行的关系颇为奇妙,亦师亦友,两人对宋玉颇为欣赏,免不了一番高谈阔论,大多谈论当今荒州的实时。
只听李三行道:“当今大夏残虐,苦之久矣,我这长瓶山不到三年便聚集了上万人,其中大半乃是洛城中逃脱出来的奴隶。大夏奴隶有蛮人、有羽人、有鲛人,甚至还有人族,何止百万,若是所有人联合起来,何愁不能推翻这暴夏。”
宋玉安安静静在一旁听二人讲述天下大势,方才对大夏如今的处境才有进一步的了解。如今的大夏虽看似一个庞然大物,不可一世。但金絮其外败絮其中,即便十多年来大的叛乱皆已被龙德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镇压,但之前几次大的作乱仅是百族的遗族作乱,若当真数百万的奴隶揭竿而起,恐是难以镇压。
更让宋玉不安的则是轻寒,从他言谈举止和身着打扮来看显非常人,恐身后还有大势力。南海北海作乱之事早在荒北便听闻过,两大遗族很快被平息的最主要原因便是没有和龙德殿相抗衡的练气士,大夏两次北伐蛮人失败的原因除了天气地理之便,还因印婆婆曾打败了大夏国的练气士。
若轻寒或是他身后的势力当真介入,对于大夏才是灾难。虽然他从未在大夏生活,但他毕竟还是大夏的三太子,内心深处是站在大夏这一方的。
当夜李三行盛情款待两人,帮中有贵客,宰牛杀羊,上等美酒,上上下下举帮同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