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悦迈着焦急的步调在翊坤宫殿门前来回走动。
身为一国之君,大夏的天子,他是整个荒州的天子,每日需要处理的大大小小事情不计其数,朝堂早已磨平他的性子,并非沉不住气的人。只是今晚非同寻常,后宫里怀孕三十六月的白娘娘即将临盆。
十月怀胎生子,自古如此,孕育三年未诞乃是闻所未闻,三十六月来的悬疑终要落下,他自是心神难宁。
亥时未到他便已在殿外等候,现下却是子时过半了,殿内阵阵痛楚的呻吟声,白娘娘显是受了常人之难受,那些个侍女婆子安慰助喊声倒是越来越大。
今晚的夜空格外清明,月明星稀。晚春时景能见得这般月色倒是不多,平日里碰此良景总会抛去手头枯燥的奏章,独自寻得一处静谧之地,或高墙深围之外或横梁瓦砾之上,暂时抛去一国之王的烦恼,偷得半日闲光,这时候他常常就会想若是当年他未继承这天子之位,或许他如今也只是云荒大陆一名游历天涯的浪子,想至兴致处总是叹息一声:“天子富大荒,岂比天涯远。”
但今夜宋悦并无一丝赏景的兴致,也无暇去想那天涯。
突然,身后大殿里一声小儿的啼哭声骤然响起,就算在宫婆子吵杂的说话声中也显得格外突兀。接着只听见殿内一阵吵闹,有婆子惊喜喊道:“生了,生了,是太子。”宋悦在殿外终是松一口气,心中想道:“我大夏已有两名太子,此子排行第三,当为三太子。”
殿门咯吱响起一声后透出一丝缝来,一名宫女挤了出来后随即又将殿门紧闭,不透一丝凉风。
宫女盈盈一礼,面上喜不胜收,双手左右交叠,掌心呈着一枚椭圆形状古玉饰品,道:“大王,是太子,太子出生时口中衔着此物。”宋悦拾过玉坠细探,约有杏核大小,莹莹剔透,丝丝流光律动,却是看不出是何等种类的玉石。只是隐约觉得眼热,好似曾经见过,细细一想却又不记得。当下也不深究,龙颜大悦,道:“孕育三载、衔玉而生,此乃吉兆。我亲去天机阁请大司命为三太子占卜洗礼。”
宋悦离开翊坤宫,径直向天机阁方向去了。翊坤宫位极东,天机阁位此处不远,只相隔一景阳宫。
这景阳宫乃是大王子所住之殿,大王子乃甄氏所诞,甄氏与白氏素来不合,自是不会关心白家娘娘今日临盆。殿内依旧灯火通明,行至近处,忽闻殿内传来一阵叮叮砰砰的响动,随后只见从殿内摔出一个瘦小的身影来,身穿奴隶服饰。恰逢倒在道路中央,挡住宋悦去路。
那小奴隶并未发现道中央的宋玉,手忙脚乱站起身后便跑,慌不择路间径直奔向宋悦。宋悦见他虽然身手矫捷,但体内并无劲炁,并非练气士,也不出手。
那小奴隶还未奔出两步,六名锦衣侍卫从景阳宫跃身飞出,落在小奴周身,齐齐出手,瞬间将其拿下。六人拿下那小奴隶的瞬间也发现了宋悦的存在,齐身行礼,“见过大王。”
宋悦喜事当头,也不怪罪,只是问道:“发生何事?”
其中一名看似领头的青衣侍卫应道:“禀大王,这小奴隶偷看大王子修炼。”宋悦本就为人和善,今夜更是心情大好,挥了挥手,道:“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宫中喜事降临,不必多造杀戮,将他逐出宫外去便是。”说完宋悦身形一动,飘然远去。
得到天机阁时,一名紫纱蒙面少女已在殿外等候,显是早已明晓宋悦将至。
见得宋悦之后,紫纱女郎微微点头算是行过礼来,道:“大司正在‘观星台’,请大王随我来。”
这紫衣女郎是天机阁少司命,号称阴阳执掌人,她口中的大司即是大司命。
少大两司命算是宫中最为神秘的存在,少司命看似少女,但实则宋悦自记事起少司命就是那般模样,如今宋悦年至中年,少司命依旧如此,时光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大司命则精通星象占卜,虽常年居于天机阁,极少露面,但谈笑间已知晓荒州大小事物。
宋悦跟随少司命转过阁间,上了一条婉转向上的木质台阶,台阶婉转向上通向天机阁阁台顶上,唤做观星台。
两人上了观星台,台上隐隐可见画着一个巨大六芒星,正中心背对二人盘坐着一名鹤发童颜的老人,正是大司命。
宋悦行至大司身侧微微躬身行礼,却是发现大司命面带愁容,心道:“大司命这般模样倒是少见,莫非有大事发生?”他旋即便想到今夜衔玉而生的三太子,心中忐忑不安,暗想:“莫非与三太子有关。”
宋悦轻声道了一声“大司。”大司命双目微闭,头也不抬,道:“坐吧。”
宋悦盘膝坐下,正欲将来意说明,大司命却是率先开口,说道:“老道适才夜观星象之时无意间见得后宫中方向紫气腾升,祥瑞降世,想是白娘娘已经临产,果见大王亲至,恭喜大王新添太子。”
对于大司命的这番本事宋悦自是不奇怪,只见他双掌叠在一起,呈在大司命侧,掌心放着那枚玉坠,问道:“白氏孕育三载而生已是怪哉之极,更奇的是新生太子出生嘴里衔着它,大司可知此乃何物?”
大司命看到宋悦手中流光婉转的玉坠,突然一怔,半晌后喜道:“应星衔宝降世,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宋悦不解其意,问道:“应星降世,这是何意?”大司命道:“大王有所不知,大夏危矣。”说罢见他伸手指向星空,道:“大王请看,今夜星象异常,破军贪狼七杀三星齐聚。”
顺着大司命所指,浩瀚星空中,果然有三颗明星耀耀生辉,正是破军星、贪狼星、七杀星。
宋悦背后冷汗直冒,脑中嗡嗡作响,只剩一个念头:“天要亡我大夏!”
传闻中三星聚合乃是亡国之大凶兆,此兆现世,必定天下大乱,轻者国破,重则亡族。千年前荒州还是百族治理时就曾出现三星聚合异象,后果真出现宋无尘、陈玄风、白瑛姑三位人族大英雄,推翻了百族统治,建立人族政权——大夏。
正当宋悦惊慌时,大司命说道:“大王莫慌,此难不是不可解,道祖曾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天下大势,万物皆有一线生机,国运浩浩,自有化解之法。大王你再细看这三星之势有何特点。”
宋悦再仔细看星空那三星,果然发现有些异常。虽然三星齐聚,但其中破军星耀耀生辉,隐隐有压制其他两星的模样。
七杀主乱,破军主将,贪狼主奸,将若能破天下乱世之贼与霍乱朝纲之佞,此象便破,只是历来都是七杀贪狼压制破军星,如此破军星压制两星的情况闻所未闻,是以大司命才言尚有一线生机。
宋悦不通星理,自是不解其意,正欲发问,大司命突然枯槁般的大手一招,宋悦手中的玉坠便已飞到大司命掌中。
大司命两只手指拈着举起,指尖的那玉坠流光婉转,其内有一丝丝灵气流动,问道:“大王你瞧这玉坠与库中那件东西是否很是相似。”
宋悦早觉这玉坠颇为眼熟,经此一提,顿时醒悟,想起为何来。
大夏王宫库中存有一枚月牙玉坠,是大夏的传国之宝,此物乃是千年前始天子所留,传闻此玉坠之内蕴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只不过千年过去,此玉一直保存在国库中,从未有人解开玉中秘密。
原来库中之玉和三太子降生所衔之玉竟是同种材质的玉石,皆非世俗所见。宋悦心中转过诸多念头,“当年先祖留下宝物,当今三太子衔玉而生与之相同,这其中有何联系?而这玉中的秘密又是甚么?莫非先祖当年早已算到我大夏有此危机,是以留下此玉?”
正思忖时,只听大司命接着说道:“适才三星聚合异象初时,三星之光辉皆为相同,难分彼我,待到后来后宫中突然祥瑞降临,三太子降世之时,破军星方陡然生耀,压制其他二星,想来三太子便是破军降世,他便是这遁去的其一。大夏之未来,全系在刚刚出身的三太子身上。
只是天机虽有变数,可终究难逃定数,我大夏终究会有一场劫难降临,而在这场大劫中三太子若能力挽狂澜则能保全大夏,否则……稍有不慎只怕是在劫难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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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历九八四年,万和二十年,天降异象,七杀贪狼破军三星聚合,时大夏天子宋悦废除甄王后之子宋牧储王之位,立刚出生的白王后之子宋玉为太子,霎时朝野震动,群臣请命,甄王后江南甄家隐隐异动,八荒遗族亦不安生,这一阵风吹皱平静千年的大夏的这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