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团在天边砰地炸响,尹明朗下意识地向后一跳,随即才反应过来:“是烟花啊……”金色的火焰划出弧线,化作星星点点的碎光,这样的场景尹明朗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尹明朗站在原地看了很久,却没有等来下一个烟火,他把目光转向夜空,万家灯火把天空照得透亮,其实也看不清几颗星星,在他身后,漂浮着“旅伴Ⅰ型”飞船,飞船的外部只是一个透亮的小圆球,上面开着一扇门,勉强够一个人通过——智者飞船的核心科技之一就是空间折叠,里面总比外面大。
“卧槽我差点忘锁门了。”尹明朗在左臂的银环上调试了几下,智脑的声音便从那里响起:
【语音系统已转移,关闭时间锁。】
飞船上的小门缓缓滑上,它彻底变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金属圆球,飘在雪地上,好像一个前卫的先锋艺术雕塑。“快,快把飞船隐形,千万别被人发现。”尹明朗赶忙下令,银环上浮动着一串串的波形,圆球悬停在原地,缓缓消失。
左岸小区还跟他记忆中一样,满月的辉光笼罩着高楼的轮廓,这里有万家灯火,其中有一盏就属于曾经的他,那个家里住着他曾经的父母、朋友,住着他曾经的梦想和失落的童年,但那已经是另一个故事了。
“智脑?带我去……算了。”
尹明朗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今天属于团圆,不属于孤独的旅客,他再次露出开朗的笑脸:“蝎尾侦察舰马上就要过来了,咱们得做好准备迎接它们。”
他把书包甩在地上,这里面东西少得可怜,他逃学出走之前正在策划一场针对智者“灵光”的恶作剧,那些道具正好可以用在这里。
“呃……黏合剂、震颤极管、定向喷射器……我能凑个手雷出来,智脑,帮我设计图纸。”尹明朗蹲在原地,开始做起手工,虽然他现在还算不上“智者”,但智者文明的许多知识是直接下载到大脑里的,组装一个简易的爆破装置只是时间问题。
“不对,这里为什么多出一根线?靠,两个极管也粘不上啊,智脑,这个图纸不会是你瞎画的吧?我根本看不懂。”尹明朗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抓狂地抱怨着,智脑发出无辜的声音:
【智脑的设计没有问题,或许您理解有误……】
智脑还没说完,尹明朗就猛地一拍脑门:“靠,这么简单的技巧我都给忽略了。没事,智脑,当我没说……”他翻转两根极管,总算和设计图纸对的上了。
智脑发出短促的嗡鸣,似乎是在表达着不满。天边的烟花再次炸开,红色绿色的彩光瞬息变幻,尹明朗的影子也在地面上舞蹈般不断明灭着,好像他就是这个孤独星球上的最后一人,他现在还不明白,他停留的每一个站点,都只是为了遇到命中注定的她。
“快看,有流星。”
尹明朗身后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他条件反射般抬头看向夜空,那里的天穹倒映着一片橙红,在远不可及之处,一个隐约的光点在快速变大,目的地正是尹明朗所在的这个角落。
“已经来了?!我东西还没做好……”
尹明朗加快手上的速度,定向喷射器毫不留情地被他掐碎,他愣在原地,不知道手指又碰到了哪个机关,震颤装置上的绿灯开始跳动,这个简易手雷忠实地执行起它的终极使命——艺术般的爆炸。
“啊?”尹明朗彻底傻眼,他眼睁睁地看着手雷快速预热,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傻子!你不要命了!”
他身后传来一声喊叫,一个身影狂奔过来,一把将他手里的玩命手雷夺了过去,那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手雷扔向空中,这时,震颤装置的绿灯换成了红色,里面的物质快速化合,在空中爆发出耀眼的金色闪光,这烟花绝对是左岸小区居民平生见过的最盛大的一场,在短短的一瞬间,夜晚也要退避三舍,白昼再次统治起天空。
随着一声轰隆巨响,白昼的幻梦骤然破灭,有幸直视这场“烟火”的所有居民,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由于震颤装置里的物质不完全反应,手雷没有起到原本更加夸张的视觉效果,左岸小区的窗户也因此躲过一劫,但周围的楼房收到电磁脉冲,此时完全停了电,夜空的星星突然变得更加明亮,尹明朗在慌忙之中群星之中寻找起那颗“流星”,但此时侦察舰已经突破大气层,以极快的速度脱离了尹明朗的视线,再也找不到了。
“完蛋了……”
尹明朗喃喃自语,蝎尾飞船有着全银河数一数二的隐蔽性,没有在它着陆之前进行拦截,就意味着他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很快,他的失误就会传到智者们的耳朵里,他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咳咳,能不能帮我一把?我看不见了。”
在尹明朗理智清零之前,他的注意力又被眼前平静的声音拉了回来。他看向说话的人,这才发现,说话的是个女孩,她穿着灼红色的外套,似乎刚刚想到什么有趣的话题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女孩闭着眼睛,但尹明朗第一眼就猜到了她眼眸的样子,他听他的智者朋友“青铜”说过,人类的眼睛里也可以藏着很多故事,尹明朗什么都不懂,但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在这女孩的眼睛里,一定可以找到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
“你……我……咱们……”尹明朗试了半天,始终组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女孩的笑容渐渐冷却,她轻轻开口:“你没见过我,对不对?”
“……应该没有吧?”尹明朗快速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在地球上居住的那二十年仿佛远古,但他自认为如果他们曾经见过,他就绝对不会忘掉这个姑娘:“你,你眼睛暂时失明了,很快就会康复。我,我送你回家吧?行吗?”
【请您注意,蝎尾飞船仍在地球徘徊,智脑建议您尽快做出回应。】
智脑的电子音不合时宜地响起,尹明朗后背一凉,他咬牙切齿地说:“我建议你赶紧闭嘴……呃,刚才说话的是,是……”他脑子总在需要用的时候短路:“……是录音系统,我在听科幻小说……”
女孩拼命忍住笑意,她咳嗽两声,掩饰了过去,她对尹明朗开口请求:“我家离这里很远的,你带我去你那儿吧。”
尹明朗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强光造成的失明很快就会消退,如果她闭着眼睛,自己原地多绕几圈,再带她回飞船里的某个客厅,过后消除她这段时间的记忆,今晚的事情就大致能圆上了。至于坠落的飞船,地球上的地震局或者天文台一定会有记录,搜索起来应该不难。
打定主意,尹明朗叮嘱女孩:“那咱们这就走,你把眼睛闭好,千万别睁开啊。”他拉起她的手,不放心地又说一遍:“千万别睁眼啊,要不就治不好了。”
“我知道。”女孩的声音宛如耳语,尹明朗脸上一红,幸亏没让她看到。明月之下,尹明朗扶着身穿红衣的少女,向自己的飞船缓缓走去,寒风渐起,小区里枯黄的灌木沙沙作响,抖下一片落叶。在尹明朗心里,那灼红的火焰再也没有熄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