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后已无法再次入睡了,床榻上云辰缓缓起身,施施然地往窗台边摆放着的暖塌走去。
一身赛雪的白色里衣,儒雅出尘的英挺身姿,在月光朦胧的笼罩下,周身似泛着淡淡的光晕,一眼看去犹似天人。
“忆儿…师傅在害怕。”轻轻的叹息,便是天之骄子如云辰,也有惧怕的弱点。
他白皙手指执着一块珏玉缓缓摩擦,珏玉的形状看似如水滴的固态。远看只是一块简单的蓝色玉石,但如果拿在手中,轻易就能感觉到,圆润的玉上勾勒着丝丝浅淡的刻印。
那些刻印的线条相互勾勒在一起,衔接于玉的顶端,近看竟似一朵尚未绽放的花骨朵儿。
淡淡的蓝色星光,在珏玉中微微闪烁,吸引着人的视线。
拿在手中更是能感到一股暖意,自珏玉中隐隐传出。
这样一块珏玉,如果出现在那些玉石的爱好者面前,必定就是一场你争我夺。
“七窍玲珑珏”本就不是凡物,哪怕是那些不懂玉石的外行,也能一眼就知道这珏玉无价之值。
看着手中微微泛着点滴星光的“七窍玲珑珏”,云辰眸中是如水的柔情。
指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薄唇无声微启,似说了句什么话。
夜还很长,玄月光华,依着暖榻躺了下去,云辰眸中闪过一抹执着的疯狂,微微上挑的眉眼,多了一丝平日里没有的潋滟,整个人在黑夜中,平添了一抹妖娆之感,如罂粟般充满吸引力而又致命。
长指微动,执在手中的珏玉消失不见。云辰仰卧于榻,视线透过窗台,落在高挂夜空的玄月,不知想到了什么,这个人周身透出了一抹寂寥。
皎月洁净无垢,却抹不掉云辰心头的阴霾。
伸出洁净白皙的手,透过指缝看着泛着光晕的玄月,良久,突然他手握成拳,攥的越来越紧,心想,就算修为散尽又如何。
他的人生中,再也找不到比她更重要的人了。
况且,将拳舒展开来,看着空无一物的手,云辰确定,“七窍玲珑珏”中确实光芒重现,虽只是微闪的点点星光,但确实是亮了。
关于“七窍玲珑珏”,他人或许不知,云辰却是知晓的。
“七窍玲珑珏”有灵,随着她的降生而现世,随着她的逝去而沉封。正如千年前因她的离世,而失去光芒散去温度,成为一块暗淡毫无光泽的普通玉石。
再者,十多年前,她的再次降生,“七窍玲珑珏”就曾再次闪现光芒,随后便自他身边消失,再陪伴着她自蔺家夫人腹中现世。种种迹象都表明了“七窍玲珑珏”和她生命息息相关,甚至还很可能在某种特定的情况下,也能感应到它的主人。
比如:刚才。
离开她十多年而黯淡无光的“七窍玲珑珏”,突然光芒乍现,随后即便蓝光慢慢减弱,却也仍然留有点点星光在其中,在那同时,也正是“续缘”之术再次启封的时候。
原本随身携带着“七窍玲珑珏”,不过是因为这珏玉是她的罢了,云辰没想过,这块珏玉也能给他带来惊喜。
想来,有它和“续缘”之术,会加强他推算的准确度,加快他寻找的速度的。
云辰身体沉睡千年,魂灵也因需要修补心脉被困小千世界千年。直至十五年多以前,才恢复一丝知觉。
千年来,他的躯体和“七窍玲珑珏”共同被供奉于蔺家秘密冰室,这是蔺家每一任当家家主口耳相传的秘密。所以,哪怕他不是“七窍玲珑珏”的主人,可也因千年的“相处”,多了一丝连他也没有察觉出来的牵连。此乃后话。
再说,蔺凝忆出生后遭逢变故流落在外,“七窍玲珑珏”就再次离开它主人的身边,再次被放置于云辰身边,供奉于蔺家秘密冰室内十五年,时至三月前云辰清醒。
魂灵回归本体醒来后,“七窍玲珑珏”就一直在云辰手中,本只是为了念想才随身携带。
而此刻,由于“续缘”之法和“七窍玲珑珏”都出现了感应,不过短短三月之期,就能在大千世界中,找到她的大概方位了。
云辰能感应到,忆儿,他的忆儿离他很近了。
他想很快他就能再见到她了。
云辰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庆幸,庆幸他幼年得以机缘,能拜入云崖之巅,成为云栩仙人之徒;庆幸他有机会能够弥补曾经的错失的过往。
清风透过窗台,拂过英俊白皙的脸,云辰想起了千年前,师傅云栩仙人问他的问题。
那时他因忆儿的死而心魔初生,为救心爱之人他逆施术法,打散了引灵的彼岸花灵,想要强行锁住忆儿的魂灵,事实上他也确实做到了,他耗了几乎全部的修为,才不过留住了那一抹魂灵七日。
然则,人的寿命乃是天定,凭借小小的人为修行之力,又如何能与天斗呢。
云辰的逆施行径到底还是惊动了,“忘川之途”幽都冥府。本就修为尽失的他,又如何是“忘川之途”众多彼岸花灵的对手。
他一个半修的人,如何与仙灵斗,终究他还是无法留住那一抹魂灵。而他也面临着要被散灵的险境,在他认命绝望的接受自己的结果,千钧一发之际,是他的师傅云栩仙人及时出现救了他。
彼时的师傅踏着祥云,一派脱俗飘逸之感,周身仙气缭绕已然是步入了仙道,脱离了凡尘。犹清晰记得师傅怀着悲悯之情,静默看着他良久方问了云辰一句,痴儿,如今这般境地,可曾悔矣?
是了,云辰本是与仙道有缘之人,最后却落了个似人非人,似仙非仙,反而隐有堕魔之态的境况。
知悉一切因果的师傅,自是要问上一句,悔否。
毕竟,云辰是云栩仙人凡世中,唯一收下的弟子。
收回清明的视线,微敛了眉眼,那是他是如何回答的师傅。云辰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一片荒芜寂静之地。
寂静荒芜之地,“忘川之途”中河水湍湍流淌,长河似无岸令人看不到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