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青看着一柄利刃刺穿酒杯,叹了口气,一脸可惜。“你师父还未曾喝过这酒,你怎的如此狠心?”说着,摸了一把眼泪,像是真的一般。
那利刃毫不犹豫的将一坛酒刺穿,酒喷涌而出,酒香弥漫开来。
“葛青。”花柒淡淡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灌我酒无妨,却不该借着我师父之名。”
世人皆知,花柒喜怒,她生气时,花刃出手,染红半边天,流血百里仍不休。却只有葛青深知,倘若她真的恼怒,面上很是平静,平静的令人发慌。葛青现下便是如此。
葛青叹了口气,看着花柒无奈的说道,“并非是我执意要借你师父的名义,而是你见我便想起你师父,是你时时提醒我老头子你师父已经不在了。”
此话一出,花柒突然笑了,她的确被看穿了。她以为自己已经掩饰的很好了,尽量不去看正堂中的那副画像,尽量不想葛青同师父有关。可她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最终被欺下的只有她一个人罢了。
“师叔,你说倘若师父在,会允我同君家结亲吗?”这是花柒多年来第一次叫葛青师叔,她竟然松了口气,好似压在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
葛青微微一愣,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花柒说道,“花丫头你可看准了,那是君家。”
其实,即便葛青不说,花柒也知。今非昔比了,现下的四城表面和睦,背地里却时时想捅对方一刀。而南川正是个特殊的存在,虽然地处秦域,却属秦域同东陵边界。所以,倘若她真的同君家结亲,那么第一个出手的必定是东边那位,如此余下两司定会隔岸观火,最终坐收渔翁之利。
花柒犹豫了,她仍旧记得师父曾对她说过的话,接了这南司之位,她便要为整片秦域谋路,更甚要维持整片大陆的平衡。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小屋中的两人对立,各自思略事情,无一人打破这局面。
许久,花柒动了动手,收起了花刃,对着葛青行了个大礼,庄重的开口道,“师叔,今日之事是花柒鲁莽了,往后定不会对师叔不尊。”
葛青抬了抬她的手,笑着道,“你若是真尊老夫,老夫可真有点不习惯。”他的目光很是慈祥,柔和的面上堆满了笑。
花柒的目光落在旁侧的画像上,画像上的男子栩栩如生,比她手中的那副更惟妙惟肖,仿佛将人整个吸进画中一般。白衣袍翩翩起舞,一炳利剑直指苍天,那双黑眸很是明亮,仿佛能驱散一切邪祟。
见花柒一直看着画,葛青暗自叹了口气,他轻轻开口,“你便同你师父独处一会吧,有些事也好亲自问问他。”
三支香被递到花柒手中,花柒手微微颤了一下,随即紧握那三支香,竟没握断,想必她是留了几分力气的。
轻微的关门声自身后响起,花柒颤颤巍巍的点了一支香,双手捧着香,对着那画像叩了一首,木质地板发出重重的闷声。
接着,花柒站起身来将香插到香坛中,再次点燃一支香,同前面的步骤一般。
又是重重的二叩首。
重重的三叩首。
花柒再抬头时,眼中隐约泪光涌动,面上一片愧疚,不甘,凄凉。
“师父,不孝徒来看您了。”花柒将花刃双手捧起,高举过头顶,声音极为颤抖,“师父,徒儿没用,不能维系四城安宁,还请师父重罚。”
她决意要同君家结亲,那便等同将秦域置于风口浪尖,这四城自然不能再和平以对了。但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同君如澜结亲,因为她早先便立过誓,此生必嫁君如澜,不若终生不嫁。
她便这么跪了五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她也未曾起身。倒是葛青有些心疼她了。
一道掌风袭来,她来不及躲闪便被重重拍倒在地,一脸诧异的看着门外的男子。
葛青脸上无丝毫表情,看着花柒,一字一句道,“你师父这一罚我代了,你且回去吧。”
她却不肯离开,又要起身继续跪,她要跪到师父肯罚她为止,她一贯如此。
“花柒,你可还记得你师父死前交代过你什么?”一道异常清冷的声音响起。
花柒不敢抬头看,头低垂着,轻声道,“一,不许去找泽……师姐报仇,二,以葛师叔为……”她不肯再言语,紧紧咬着牙,不肯说出那个字。
“为什么?”那道声音不依不饶,声音愈加冰冷,昭示着那人有些恼怒了。
她银牙几尽咬碎,一字一句道,“为师。”这两个字竟花尽她所有力气,花柒突然瘫软在地,一双眸子很是空洞。
“既如此,师所言,不可忤逆。”葛青未曾看她一眼,转过身去,淡淡说道。其实他是不忍,不忍见她承受这么多,也不愿逼她,但此刻若是不逼她,想必她会一直跪到这,直到跪死。
花柒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一双腿早已麻木,好似不是她的一般。她朝葛青行了个礼,低声道,“花柒遵命。”
那道红衣摇摇晃晃的朝远方走去,夜色中时隐时现,皎洁的月光撒在她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凄凉仿佛一缕幽魂无处可去,只能漫无目的的游荡。
葛青重重叹了一口气,轻声骂道,“呸,白老头你这徒弟教的甚是好啊,同你一般犟,都是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东西。”
远处,树林中有些声响,一阵风吹过,吹起葛青的青发,他淡淡说道,“观望了这么久,不准备出来吗?”
一道声音随之而落,那一袭黑衣同黑夜几乎要融为一体,那男子剑眉垂下,似是有些失落。他看着葛青,行了个礼,“葛前辈好。”
葛青有些起的牙痒痒,这今日是怎的了,什么人都来他这里。他转身朝屋里走去,嘟囔道,“今日可真够热闹的,都来找老夫的麻烦。”
见门外的男子未曾随他进来,便不悦的叫道,“你这小子不打算进来了?是想让这凉风吹晕我这老头子?”
那道黑影顿了顿,缓缓朝那个小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