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炯派出人再三确认,翡翠谷周围没有埋伏的不明人员,才与姬怀出谷。因为周国皇帝病重,势必会影响朝堂。姬怀担心那几个年轻的文臣压不住,也担心被送到汴京的虞伯。
虽然他名义上已经死了,可毕竟是他国的将军,若是心怀怨恨,要趁此机会搅乱周国也是不无可能的。
又过了一天一夜,派出去的所有人都回报,翡翠谷外并无异常。梁炯与姬怀在天亮时分,带着一些干粮和水便出发了。
离开翡翠谷,他们还是从进来时的方向出去。那里是回周国最近的路,虽然梁炯也想过,万一那批人还埋伏在那里,就会增大危险。可是姬怀担忧他的父皇,虽然没有说出来,梁炯还是决定冒险一次,走个近路。
谁知,五角大楼的这次侦查是没有问题,可那批人居然阴险地埋伏在离开翡翠谷、通往周国方向五里处。
学生们只查了三里的范围。
那条路上转弯颇多。许多树枝伸到路上,有时人不得不弯腰钻过,因为这条路走的人实在是少。
就在姬怀转过一个弯后,发现梁炯没有跟上来。
“先生?”他在原地喊了两声,没有人应。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姬怀立刻向回走去。没有人。
来来回回地找了几遍,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明白他们是着了道了,对方根本就没撤走,只是这次换了个方式。他们这次根本就不打算正面冲突,而是悄悄地掳了人就走。
“有本事冲我来!”姬怀向着周围大声喊道,“我是周国的太子,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谈,只要把先生放了!”
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一丝声响。就连鸟雀的声音都没有,太安静了。
一边是他父皇病重垂危,一边是先生不知下落。
姬怀咬了咬牙,沿着原路返回到翡翠谷,撕下一片衣角,写下几个字,丢在守卫藏身地方的不远处。
他只能做这么多了。想到父皇年迈,此刻还病重,不知是否已经被不臣之心的人控制,姬怀就没办法不向回赶。
可是先生……又被不知名的人带走。
思来想去,只能希望借助五角大楼的能力,对先生的下落先行搜索。而且自己现在只有一个人,就算要找人也并不能起到多大力量。
压下心中浓浓的不安与担忧,姬怀再次离开翡翠谷入口,踏上赶回汴京的路。
想象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汴京城外井井有条,城门守卫尽职尽责地站岗,盘查可疑的人。来往的百姓面色淡然。看样子就算是朝堂之中发生了什么,也并没有波及到外面。
因为他这一路风尘仆仆,一看就是长途奔波来的。城门守卫毫不迟疑地把他拦了下来。
“报上姓名。”两名守卫将姬怀带到旁边。
第一次被盘查,姬怀觉得这个经历真是新鲜。之前数次出入汴京,他要么是作为一军统帅,要么是作为周国太子。再不济也是穿着华丽的公子哥儿。从没有人敢这样质询他。
他从怀里摸了摸,找到已经被挤到旮旯里的令牌。
一名守卫不耐烦道,“问你呢,叫什么?快点回答。”
姬怀摸出令牌,递到这名守卫面前。
“什么玩意儿……太、太子殿下!”那名守卫低呼一声,就要跪下行礼。另一人见同伴这个反应,赶紧惶恐地要跟着下跪。
被姬怀手疾眼快地都给拽起来。
“噤声。不要引起别人注意。本殿要立刻回宫。”姬怀低声道。
那两名守卫哪敢阻拦,连忙询问是否需要他们护送。得到不需要的回答后,又恭敬地目送姬怀离开。
姬怀并没有立即入宫。如果宫内还有变动,那么也是限制在宫廷之内的。他得先回太子府,那里有留守的自己人,得到的消息也更加确切一些。
太子府前一切正常。管家看到姬怀,简直都要老泪纵横了:“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啊!”
此时已经入了冬,府内树叶尽数飘落,一片萧索。但下人们还是有条不紊,看来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管家立刻叫人准备热水,给太子殿下准备沐浴更衣。姬怀一边换洗,一边听着管家讲着这些天发生的事。
“……之前都是好好的,突然就传出了陛下病重的消息。消息传出来之后,陛下倒是在上朝的时候露过一次面,然后很快就回宫休息了。并且不许人私下里探望。现在朝野上下都是议论纷纷呢。”
姬怀问道:“苏洛姑娘呢?怎么回来就没见她?让她给父皇瞧瞧。”
管家道:“苏姑娘在好些日子之前,就被叫进宫了,还是陛下亲自宣的呢。之后就再也没出来。”
姬怀点头,展开手臂,让下人将太子服为他换上,“我知道了。父皇不会有事的。”
戴上玉冠,姬怀又想起了一件事,“冉将军回来了吗?”
管家忙道,“回来了,他……”
“带回来的人呢?”姬怀直接打断。
“一直在养伤,没出去过。那个人……”
姬怀大步走出去,“那就好。我先进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被冉将军关起来了……”虽然太子殿下已经走了,管家还是尽职尽责地说完了下半句。
姬怀进了皇宫,直奔周帝的寝殿。
守在殿门口的侍女见了太子,都低下头行礼。门口两名侍女,一左一右;太监四人,正在洒扫和剪枝。整个院子看上去井井有条。
姬怀松了口气,这样起码说明,他父皇病得并不重。
殿内,他的母后就坐在窗边的茶几旁,安静地看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
姬怀心中一松,迎上前,“母后——我回来了。”
皇后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看见姬怀,脸上才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宇儿,你回来了啊。”
“宇儿”这个称呼,还是在他很小的时候才有的。自从他父皇决定将周国的命运交给他,这个轻松又带着点宠溺的称呼就消失了。
“母后,”姬怀心底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父皇他人呢?病情如何了?”
“啊,你的父皇。他在这里。你跟我来吧。”皇后起身,端庄地走向后面。
周帝一身龙袍,端坐在椅子上。苏洛就在一旁,见了姬怀,似乎丝毫也不吃惊,仅仅是行了个简单的礼,“殿下。”
姬怀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外面的宫女太监简直太淡定了。皇帝病重,居然没有熬药煎药的,没有进进出出送热水的,没有太医十二个时辰候命的。
相反,太监们还有心思剪枝。
乍一看,周帝双眼直直地看着前方,目光威严。然而他对姬怀的到来毫无反应,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
苏洛道:“陛下早在数日前,就已经薨逝了。他临死前,叫我入宫,将他制成傀儡。”
“傀儡?”姬怀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发出声音。“傀儡是什么?”
皇后慢慢走上前,抚着周帝的肩膀,“你父皇,他担心自己死后,朝堂生变。你在外面,鞭长莫及。若是这时汴京出了乱子,且不说仗打得赢、打不赢,就算是你的太子之位和性命,恐怕也不保了。”
所以周帝叫苏洛来,根本就不是叫她来治病的。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希望藉由这幅身躯,给儿子留下最后一道保命的符咒。
这一招,骗过了朝中所有人。
“嘎——嘎——”
外面花园中的鸭子,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它探着脑袋,睁着漆黑的眼睛,摇摇摆摆地走到周帝身边。试探性地啄了啄他的靴子,歪着脑袋等了一下,发现这位“主人”没有任何反应,又摇摇晃晃地迈过门槛出去了。
姬怀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那雪白的短尾巴消失在门外,才愣愣地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