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太子府从未像这几天一样热闹过。每天都有一波又一波的人来了去,府上的管家难得展现了一把他的管家之才,指挥得下人们团团转,不能有一个偷懒的。
这一日,又来了三个年轻人。
因为早已知会过府上,他们一到门口就被迎了进去,直接到了一处临着荷塘的亭子中。微风拂过,藕花带来的清香四散开来。
“池亭人挹藕花风”。其中一名年轻人吟道。
一旁过道中传来爽朗的笑声,“驿旅客逢梅子雨!子林,没想到传闻你尤其喜爱对仗,是真的。”
三人齐齐转过身去,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来的人正是姬怀。当然,跟随他一起的还有梁炯。现在两个人是去哪里都要一起,池小小他们简直怀疑自己的梁大跟太子殿下黏在了一起。
姬怀笑道:“先生,这便是我与你提过的三人。”
梁炯含笑点头,目光从他们的面颊上依次扫过,与记忆中的那几人面孔一一对上。就在詹国使节到来的宴会上,因为姬怀答应了他们的条件,而导致场面极度混乱的那一次,只有三位周国大臣稳坐原地,不动如山。
当时一瞥而过,梁炯只记得那三人仿佛还算年轻。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双方见过礼,复又坐下。
“不知殿下此次召我等前来,可是有要事?”子林问道。
姬怀理了理衣襟,郑重地行礼,“不瞒三位。不日,本殿要带领大军出发,攻打赤方。届时朝堂无人坐镇,还请三位助我——稳住周国。”
“殿下!”这个嘱托来得太过突然,三人都愣了一瞬,还是子林先反应过来。太子殿下的决断,不是他们可以干涉的。他立刻对姬怀行礼,“殿下如此看重……我等必然不负殿下所托。”
——
城外马车中,梁炯身下垫着舒适的皮毛垫子,半合着眼睛。“也不知王猛能不能守住?”
姬怀坐在一旁,取走梁炯手中已经空了的茶杯,再斟上一杯冒着热气的茶,塞回他的手里。“虽然王猛平日里话少,又不合群……不过他毕竟是皇室,能力和眼界还是在的。平日里打仗的时候,他的才华也是有目共睹的。”
池小小的活儿被姬怀抢走了。他只好坐在一旁干瞪眼。本来随行的人都是打发乘坐另外几辆马车上的,可池小小自觉身为先生的“婢女”,有责任有义务要跟在梁大身边伺候。
现下他只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劲。
梁炯懒洋洋地喝了一口热茶。这个时节,呆在有地龙的屋内还好,到了四面透风的马车里,他就总觉得哪儿哪儿都冷。
“那就好。”
姬怀看着梁炯的身体,有些担忧:“先生真的无事吗?”
梁炯笑道,“不是还有鄂侯跟着呢么?虽然他脾气是不大好,不过医术可比他脾气好上一万倍了。”
刚说完,一扭头发现姬怀和池小小都表情僵硬。梁炯心中咯噔一下。
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鄂侯正端着一碗药,撩起帘子站在车门口。
瞬间“完蛋”两个字,从梁炯脑中飘过……
——
虽然梁炯觉得很冷,可詹国的边境实在是比那里还要冷上许多。
赤方的三十万大军已经在詹国边境驻扎了许久了。他们抵达这里的第一天,便与詹国的士兵正面打了一仗。然后便一直僵持着。
虞伯的临时帐子中,只烧了些干树枝,稍微比外面暖和一点。他的亲兵几次要去烧炭取暖,却被虞伯拒绝了。
“军资千里迢迢地运过来,一定要节约着用。我这里并不冷,留给需要的士兵。”
是的,那些受伤的士兵的确更需要这个。天寒地冻,伤口极易生冻疮。亲兵听了这个,也只好暗自焦急,只得从外面拾回更多的干树枝,以期能够给将军多取取暖。
“将军,我们这样僵持着,不是个办法。粮食、衣物越来越少,补给很难送达。”一位脸庞还显得有些稚嫩的年轻将领道。
虞伯何尝不知道。这本就是一场极其艰难的战争。
“放心。依照托洛的性格,不会僵持太久的。”虞伯负手看着地图,轻声道。
——
经过数日行军,姬怀所带领的周国大军到达了距离赤方三十里的地方。
然而他们并不急于进攻,反而是在那里安营扎寨,每日都带领士兵声势浩大地训练。远看上去浓烟滚滚,仿佛无数人马就要攻过来。
纪姜捧着手炉,站在瞭望台上,“可看到了那边?”他用下巴点了点一个方向。没办法,天气实在太冷了,虽然他没有梁大那么怕冷,可有条件的时候,绝对不会让自己冻着。
打从接到肖克,三人回到周国后,大家都觉得纪姜越发地变得老谋深算了。
姬七随便扫过,冷笑道,“早就注意了。就让他们在那躲着吧,看到最后,赤方到底是谁的。”
不错,躲在那里的,正是詹国派来的,准备等周国攻下赤方、两败俱伤之时,再现身夺走赤方的詹国士兵。
这如意算盘打得响,原来托洛还是有点脑子的。只是可惜,跟梁大比还是差了不止一点点。
庞降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灵儿那边,也差不多该行动了。梁大那里应当已经准备好了。”
梁炯此刻的确是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有一件事他算错了——这詹国的地盘,怎么这么冷!!
他与姬怀、冉濮、鄂侯四人扮作赤方士兵,混在虞伯的军队中。本来么,三十万的大军,换了几人也无人在意,就说是不愿意参军,找人顶替的。
池小小被他给留在周国军队里了,虽然他极力用水汪汪的大眼睛打动梁炯,不过可惜梁大早已对这招免疫。
他们四人孤身潜入赤方大军,装扮作士兵的样子。可是,赤方的国储实在不行,士兵所发的棉袄看着厚实,其实里面填的都是芦花掺着棉花,根本就不保暖。
四人中他最怕冷,被冻得瑟瑟发抖。姬怀担忧道,“先生,不如您再穿上我的?反正也没人注意……”
“哼”,鄂侯还不等梁炯说话,就道:“公子不用管他,反正有我呢,死不了。”
梁炯呵了一口气,“鄂神医说得对极了,有本事好好开药啊!”
反正给他熬的药是越来越奇怪,梁炯索性破罐子破摔。姬怀见他们这样如顽童一般打着嘴仗,反而觉得很有趣。“冉大哥,你看看他们……冉大哥?”
冉濮在一旁走神。这是很少见的。姬怀叹了口气,他知道为什么。冉濮担心虞伯的境况,赤方国主容不下他,而且后面情况只会更糟糕。可是后面的计划还是不能告诉他。
姬怀无言,只得安慰道,“冉大哥,事已至此,虞将军的性命我可以保证。你就不要太过忧思了。”
冉濮沉重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