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海,浩渺无边,杳无人息,只有星子如碎银般铺撒在如华的夜幕上。
星尘海中心处有一棵因缘树,枝繁叶茂,远远看去好似一团冉起的紫色烟雾,满树繁花,落英缤纷。
树交错的枝桠上,白衣男子闭目斜倚在枝干上,眉目如画,面如玉琢,墨发迤逦其间,俊美如神袛。
一朵紫色落花悠悠落在他额间,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拈住。
“呀,放开我!”指尖传来细弱的叫声,男子感觉手中的花动了动,无机质般的银眸看向手中,不知何时,落花变成了巴掌大的女孩。
“念灵?”白衣男子眼神微动,因缘树吸收三千世界生灵的爱怨贪嗔,树上每一朵因缘花中都凝结着无数无法诉说的爱念,缠绵悱恻的思念,或是彻骨剖心的怨念。
没想到这朵因缘花具有灵性,机缘巧合炼成了灵体。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乌墨般的大眼睛直溜溜的盯着他,未等男子回答,她又补充道,“你长的真好看,这满树的花儿都没你好看。”
白衣男子微微眯起银眸,几万年来,没有人敢如此的同他说话,或者说,除了左右神使偶尔向他汇报下界事宜,旁人没机会同他说话。
“……”男子薄唇轻启,吐出来几个字。
可是不知为何……女孩怎么也听不清。
“唔……”慕栖从梦中惊醒,眼前交错的景物重合起来,她缓缓环顾四周。
华贵的马车中,内壁描绘着繁复华丽的暗色花纹,错金梅花纹三足铜炉冉起袅袅香烟,熏燃着馥郁的花香,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袭杏色的绉纱遮挡,以防外人看到车内人的容貌。
慕栖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做了个梦,却又想不起来梦的内容,索性不想,思考起正事来。
她是一只念灵,集天地灵气而成,靠吸食人类情感为生。可以穿梭于各个界面,为了更好的吸收情感,她会附身于界面中人的身上。
这次她附身的身体是楼烦国的公主——兰格月。楼烦王生了十几个皇子,终于喜得一皇女,其脾气秉性肖似楼烦王,再加之容貌姝丽,气质动人,故而深得楼烦王宠爱。被称为“楼烦之珠”。
可真是投了一门好胎啊,慕栖心中感叹道。
这十六年来她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父王宠她,兄长疼她。简直就是另一个界面言情小说里的玛丽苏,不过,她来这个世界可不是像小说女主谈恋爱的。
慕栖纤细的指尖轻轻揉了揉额角,她借兰格月的身份留在这界面十余载,是为了接近一个人。
人靠吃饭得以延续生命,念灵则靠吸收世间万物生灵的情感波动增长修为。而念灵的“食材”也分品阶,“天承”之人的情感波动对于念灵而言简直就是唐僧肉一般的存在。
所谓天承之人,就是世界中集气运于一身的人。
慕栖一直隐隐感觉天承之人在大佑,可彼时年幼,不管她怎么撒娇耍赖父王都不肯带她来大佑,今年她及笄,又逢父王出访大佑,在她百般劝说之下父王终于带上了她。
“现在到哪里了?”慕栖撩起帘子问轿外的巴图。
“回禀公主,此山名叫燕然山,绕过此山再向西行驶二十里就到都城安定了。”巴图抱拳答道。
“月儿怎么如此迫不及待?”车内楼烦王浑厚的嗓音传来。
慕栖对楼烦王撒娇道,“还不是父王不让我骑马,成天坐在马车里,儿臣都要无聊到长蘑菇了。”
楼烦王大笑道,“听闻大佑女子以柔弱纤细为美,且个个饱读诗书,而你却目不知书,专好骑马射箭,舞刀弄枪。大佑男子怕是没人敢要你。”
慕栖撇了撇嘴,“谁要嫁给大佑男子,涂脂抹粉,形同女子。我楼烦勇士个个以一当十,哪个不比大佑男子差。”
“既然如此,孤便将你嫁给巴图如何?他可是我楼烦当之无愧的勇士。”楼烦王取笑着慕栖。
马车外,身为楼房王的贴身侍卫巴图和辛鲁架马并行,车中的谈话自然逃不过他们的耳朵,辛鲁捅了捅巴图,一阵挤眉弄眼。
巴图黝黑的脸上微微泛红,竖起耳朵,期待公主的回答。
“父王可是嫌儿臣烦了,这么急着想将儿臣嫁出去,儿臣还想多陪陪父王呢。”
“哈哈哈哈哈。”
马车外的巴图有些失望,他和辛鲁随公主一同长大,颇受楼烦王信任,楼烦王偶尔也开玩笑要将公主许配给他,虽然他心里也清楚,以自己贴身侍卫的身份根本配不上公主。
要是……自己不是侍卫就好了。
父女两正其乐融融的谈笑着,慕栖敏锐的察觉到一大股杀气,迅速扑向楼烦王。
“铮——”尖锐破空之声,利箭狠狠钉入身后车壁之中,箭羽还在剧烈颤动,随后满天箭雨呼啸而至。
“护驾!!!”被扑偏的楼烦王惊怒的大吼道,巴图辛鲁瞬间拔刀,随行侍卫也摆出防御姿态,与蒙面人交战起来。
“巴图,辛鲁,保护好父王,车中不宜久留!”慕栖护在楼烦王身前娇喝道,若不转移,这车就要成为靶子了。
“是。”
马车外金戈之声一片,两军混战在一起,箭雨至山上纷纷落下,敌人占有高地势,楼烦军宛如瓮中之鳖,只能一面抵挡一面迅速撤离此地。
车外浓烈的血腥之气充斥着慕栖的鼻腔,马车已被火箭射中,冒起浓烟。慕栖摸出匕首防身,一行人护着楼烦王奋力厮杀。
突然防护圈被撕开了一个口子,身旁的侍卫被砍翻在地,蒙面人提刀扑向慕栖。
“月儿!!”
“公主!!”
“叮——”清脆的金铁相交之声,尖锐的利锋险险擦过慕栖面颊,几缕青丝应声而落,与此同时,扑向慕栖的蒙面人胸前插着把剑,双目圆睁,扑倒在慕栖面前。
慕栖回首,玄衣男子自马上凌空而起,面庞冷峻如霜,他没有看慕栖,径直拔出插入蒙面人胸前的剑。
几个蒙面人对视了一下,一齐举刀扑向男子。
慕栖只看到黑色残影携着寒芒所至之处,卷起一片落叶飞沙,几个蒙面人还近身便被斩杀。
玄衣男子此举吸引了更多蒙面人,山上的弓箭手也纷纷瞄准了他,羽箭呼啸而至。
“小心啊。”慕栖忍不住出声喊道。
男子微微侧头,身法巧妙的避开了箭矢,手中剑游龙一般穿梭于敌人之间。
那剑法并不华丽花哨,却是极快极利,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片刻后,只留下一地蒙面人的尸体。
上方的弓箭手则被突然杀出的另一支军全部剿灭。
“好厉害,在兵力不及的情况下,居然一方面的压制着敌军打。”辛鲁一面杀敌,一面感叹道。
尘埃落定后,众人看向仿佛从天而降的男子。
玄衣男子一袭劲装,身姿颀长,面庞清峻,鬓如刀裁,目若寒星,暗色云纹靴踏着一地湮染的血来到楼烦王面前,屈膝行礼,
“臣乃大佑五皇子慕容洵,特来接驾。”
“哼,在你们大佑境内竟有如此训练有素的流兵伏击本王,还险些伤到我的月儿,大佑是不是该给本王一个交代?”楼烦王自层层护卫中走出,不怒而威,金褐色的眼睛鹰隼一般直射向慕容洵。
慕容洵背脊笔直,如一株挺拔的寒竹,“楼烦王遇险,是臣接驾不力,臣会尽快派人调查这一支流兵的身份,给楼烦王一个交代。”
楼烦王冷笑道,“我看这一支流兵皆着你们大佑服饰,若此番贸然进宫,怕不是羊入虎口吧?”
慕容洵沉声道,“这一支流寇的身份还有待商榷,是否出自大佑并不能盖棺定论。”
“公主遇险,是属下保护不周,还请王上责罚!”巴图突然跪下来,将匕首反向递给楼烦王。
“你当时保护着父王,自然无暇顾及我的,我们都知道你忠心耿耿,怎么会责罚于你?”慕栖抚慰道。
“是啊,你家世代忠勇,父兄为楼烦战死沙场,孤绝不会苛责于你。”楼烦王并未回应慕容洵,反而扶起了巴图。
慕栖看着慕容洵还直直的跪在地上,扯了扯楼烦王的袖子,娇声道,“方才遇险,是五皇子救了儿臣。”
“哦?”楼烦王这才将目光转向慕容洵。
“举手之劳而已。余下路程,臣会带兵随行,保证楼烦王和公主的安全。”
楼烦王定定的凝视慕容洵半晌,缓缓收回逼人的气势,“既然如此,那便启程吧。”
他本意不想责难慕容洵,只是此事凶险,怕是早有预谋,必须施压让其揪出幕后之人。
“方才局面混乱,不知可有贼人伤到了五皇子,如蒙不弃,本公主手下有随行医师,可为殿下诊治一番。”
慕栖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他,让慕容洵寒星般的双眸染上一丝诧异,他拒绝道,“不必。”
好冷的性格,都不客套一下。慕栖的好意被毫不留情的拒绝,却一点也不尴尬,甚至有点兴奋。
因为她确定了,天承之人就是慕容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