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潮怀里揣着银袋子,心里愈发着急的赶回家里。大夫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阿姐定不能断了药,可实在没了法子,他去街头讨来的几个铜板连一副药材都买不来,阿姐已经好些日子没喝药了,眼看着这病一日比一日重。他只能托隔壁的王婆子往关府支个信。阿娘就算再怎么厌弃他也不会弃阿姐不顾的。果然今日他就得了个信,晚些时候在关府后院外等候。
可覃潮还没出巷子口,便被人拦了下来。这三人覃潮眼熟得很,中间那个脸上有黑色印迹的男人叫黑鬼,因有些拳脚功夫曾是本地富贵赌坊的打手,但犯了事惹恼了赌坊掌柜,便被赶了出来。其余两人倒也没什么本事,只是跟着这黑鬼在街头流荡,专做些偷鸡摸狗的行当。
覃潮心下直道“糟糕”,更是不经意间攒紧怀里的东西。
三个人成一个圆形把覃潮团团围住,中间的人先开了口,:“这不是覃瘸子的儿子吗,去哪里呀?”覃潮没说话,他又补充道:“哑巴了?你们看看,这小家伙还不说话。”,那人又故作知道般,“小哑巴去找亲娘了,对了,你娘不得了,攀上了高枝,啧啧啧。”覃潮努力地压制住怒火,偏那些人得了嘴上的便宜还不肯放过他。
“我们哥几个少了点喝茶水的钱,要不……”,中间人眼轱辘转着,打着覃潮的注意。
“我没钱。”覃潮说了话便想从一人的腋下跑走,奈何被人拽着回来。“哟,还敢跑。扣住他。”
可怜覃潮硬是挣扎也无济于事,被人死死的抵在墙上。
“你们不是要茶水钱吗?给你们就是,拿去。覃潮从怀中掏出几个铜板扔了出去。
另一个人连忙蹲下身子把地上的铜板捡了起来,递给旁边的人,“大哥,这铜板?”脸上有黑印的人却不理会,径直凑过覃潮的耳旁,轻声说道:“谁叫你是覃瘸子的儿子呢?”向旁边两人大声下令:“给老子搜,仔仔细细的搜。”
“大哥,他怀里好似有东西。”锁住覃潮的人突然说道。
覃潮亲眼看着黑鬼从自己的怀中掏出钱袋,想着阿姐一日比一日难受样,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气,猛的摆脱掉束缚,发狠似的死命咬住了前面人的手腕。
……披着最后一道晚霞,覃潮拖着满是伤痕的身子踏进家门,他先是打了盆清水将脸上和手上的血迹擦掉,又悄悄进了自己的屋换了身衣裳。狭小的院子里支有一个简陋的药炉,趁着天色还没有被黑色完全吞没。覃潮迅速又熟练的支起一锅粥。他忍着疼痛蹲下身子生起火,手里的蒲扇一摇一摆的让人发晕。
屋内的人许是听到了外头的动静,重重的咳了两声。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覃潮从瓦罐里倒出了一碗稀粥。他刚推开里屋的门,一股子夹杂着淡淡腐朽味的药味扑面而来。
床塌上的人翻了身子,又咳了两声,见此覃潮立马将手里那碗粥放在床头柜子上,将塌上的人扶了起来。一盏小小的油灯在狭窄的屋里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到窗户上,黯淡的灯光映衬出女子惨白的年轻面容。
他把放温的粥喂到女子的唇边,“阿姐,仔细烫着。”“阿姐,大夫说你的病快好了,到时候我带你去放纸鸢好不好?”覃潮哄着女子连喝了几口温粥。
“阿姐近些日子感觉挺好的,那药不必再喝了。再说了这药苦得厉害,阿姐实在是喝不下的,”覃潮知道阿姐是舍不得吃药,又不想他出去。若是阿姐知道他去街头乞讨,定是不肯服药的。
“阿姐小时候不是经常说良药苦口吗,怎的今日反倒嫌药苦了。阿姐要快些好起来。阿姐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我说阿姐以后若是嫁人了,我定要背着阿姐上花轿呢。”“明日我若拿了药过来,阿姐可要乖乖喝完。”
“你个小人精,不害臊。好,阿姐听话。”女子微微一笑抚摸上覃潮的头顶,却不想听到覃潮“呲”的一声。许是喝了粥的缘故,女子精神缓了几分,见此她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到眼前的男孩身上。
“阿潮,你怎么了?你的脸?怎的比往日的还严重些。”女子立马拨开了覃潮的头发,转而惊叫起来。
“阿姐,我没事,就摔了一跤,不大碍的。”女子显然是不太相信这般说法,故而摇了摇头。“是阿姐拖累你了。”话刚出,泪便涌了上来。这句话覃潮从女子的嘴里不知道听了无数遍,他没说话,只是反握住女子的手。
“阿潮,今日你可见到阿娘,她……她可好。”哽咽的声音让旁人更加难受。
“阿姐,我……。”话还未来得及说,小院里突然传了断断续续骂骂咧咧的喊声,床榻上的人看不清阴影下的男孩狰狞的面容,女子一脸无助地看着男孩,“阿潮,是阿爹回来了。”女子毫无血色的下唇立马有一个深深的牙印。覃潮赶忙安抚好女子的情绪,轻声的将房门上了锁。
今日的月色格外的明亮,照亮了碎了七八块的药罐、撕烂了的蒲扇、一地的药渣子……,凌乱的药炉旁还躺着一个不修边幅的醉鬼。月色也照亮了男孩阴翳的面孔。此时不知道从那个角落串出了只小耗子,滋溜的跑到覃潮的面前,挡住了他前进的步伐,覃潮毫不犹豫地跨出重重的一脚踩在地上,而后越过地上一动也不动的小耗子。
覃潮随意捡起地上的一块瓦片走向地上躺着的人,此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地上的人醒过来。覃潮锋利的瓦片紧紧抵住醉汉的喉咙,只要此时用力划下去便再也不会有人打骂他,更不会频频有人来家里要账吓到阿姐。覃潮持续了这个动作许久,终是没能下得去手,他狠狠丢出手里的瓦片,整个人一下子瘫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