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子之傲骨,让人敬佩!
“确实,你能接受如今的样子?”谢梓安问道。
颜卿摸着凹凸不平的伤疤,平静地看着他,“再美的皮囊最后都会腐烂,变成一堆白骨,转瞬一逝东西,并不值得伤心。”
她放下手,拿起桌上的人皮面具,人皮面具并没有黏性,也不知是怎么黏在脸上的,颜卿看向谢梓安。
谢梓安接过人皮面具,重新覆盖在她脸上,不知怎么回事,在他手里的人皮面具,轻易便黏好了。
“这东西是从人脸上扒下来的,破了无法复原,我只能将你额头包扎好,等伤好后,放下头发遮挡一二了。”
颜卿点点头……
日日一天天过,她却并没有急着去找虎符,而是给谢梓安端茶倒水、伺候起居,做足了丫鬟该做的一切。
谢梓安自然不知她的烦恼,但他知道自己的。
柳笙言这个仇人之子,日日跪在楼下惹人心烦,每到这时候,他就恨不得将眼前循规蹈矩的仇人之女,一并砍了解泄愤。
颜卿虽然也想帮她的便宜弟弟,但如今她无权无势,空有一具戴罪之身,什么都做不了。就算她劝谢梓安,谢梓安也愿意出手相助,但他并没有官职实权,空有个侯爷的名头,实则谁都使唤不动。
还会因为当过长公主的男宠,而行事处处受阻。
“看着心疼了?”谢梓安问道。
站在窗边的颜卿点点头,“如花似玉的美人,谁看谁心疼,罢了罢了……不看了。”
她关上雕花窗户,走到书案前,给谢梓安研磨。
谢梓安本以为她会劝自己大度,放下仇恨,帮帮无辜的柳笙言,可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不禁沉默半响后,恨恨道,“颜卿,你这般泯灭人性,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
“我知道,所以我要在生前,把该做的恶毒事都做完,这样我将来下地狱,也算死得其所。”颜卿放下墨锭,拿起狼毫,沾饱墨汁递给他,“过些日子宫里会来人,盘点公主府的田产、铺子,你最好尽快将假账做好,我才好让红妆去账上划钱。”
“你要私吞?”谢梓安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姑娘真不是人!
颜卿斜睨他一眼,问道,“什么叫私吞?我拿我自己的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更何况,她要是……总得给自己留条退路啊。
谢梓安看着她,低叹口气,认命的接过笔,在帐册上勾画起来,时至正午,谢梓安已经给颜卿昧下一千二百两银子。
颜卿看了半响,有些不满意,“怎么才这点?”
谢梓安放下笔,伸了个懒腰,“你都说了是宫里来人盘点账目,你这里有多少钱财,他们不清楚具体数额,但大概有多少,心里还是有底的,再多划就惹人生疑了。况且这顶得上我爹半年俸禄,已经够多了。”
“罢了,剩下的就充盈国库吧。”颜卿将账本抱起,往外走。
谢梓安赶忙跟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颜卿也不避讳,勾起嘴角笑道,“自然是跑路用啊!”
她想过了,不逃怎么知道逃不出这是非之地,她得试试!在得罪姜然后,能不能活着离开……
谢梓安皱眉,“你干了什么需要跑路的事?”
颜卿脑袋一歪,脸上带着贼兮兮的笑容,“现在没有,但一个月之内一定有。谢梓安我奉劝你一句,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说到最后,她一字一顿道,玩笑的态度忽然变地郑重其事。
谢梓安沉默,她都这样了,还在谋什么?
颜卿自认为良心未泯,故才有次一说,看谢梓安神情有异,也不再多言。
行至花园拱门处,颜卿找到了她的前左膀右臂,“红妆姑娘,麻烦将这些钱从账上划出来,对了,主人的意思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以免横生枝节。”
红妆接过账本后,应了声是,便退下去处理了。
“主人?”谢梓安看向颜卿,颜卿摇头,“自然不是我,不过不妨碍我狐假虎威。”
天气一日日暖和起来,转眼便是半个月后,离她和姜然的一月之约,只剩十天时正月晦来了。正月晦是个盛大的节日,这日士女泛舟游乐,在水滨举行饮宴,皇帝也会赏赐群臣,与百官同乐。
此时四处张灯结彩,就连大公主府,也挂上了红通通的鲤鱼灯笼。
颜卿日日待在公主府闭门不出,就是为了不被绑去见姜然,但今日却一反常态,不仅盛装打扮,还带上帷帽,准备出府。出门前颜卿脑子一抽,对着谢梓安道:“谢公子,按理来说你比我年长几岁,又是我先生的儿子,我该唤你声‘师哥’,但我这人面皮薄,不擅长跟人亲近,你别怪我……”
她学着话本上的煽情桥段道,“这公主府是个是非之地,你最好早点离开,当你的闲散侯爷去,虽不至于享尽荣华富贵,但也一世安稳无忧。”
她表演痕迹太重,谢梓安怀疑性子恶劣的长公主是在耍他,但即便如此,一颗心还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而悬在半空中。直到眼前娇小的女子冲他微微一笑,视死如归地投入黑暗后。
谢梓安才惊醒过来,在她离开巷口前,追上她的步伐。
颜卿停下脚步,脸上已经没了之前的离别伤情,只剩疑惑,“跟着我干嘛?”
态度还不算好,谢梓安一愣,感觉自己被耍了,但还是问道,“你要去干什么?”
颜卿倒也十分耿直,“去教姜然怎么做人。”
“然后呢?”谢梓安怀疑她在避重就轻。
颜卿指着漆黑的天空道,“然后就趁天还没亮,城门刚开,赶紧离开上京避风头。”
“那柳笙言呢?”谢梓安想到白日里跪着的少年,出声问道,她明明……明明想管柳笙言的事啊。
他猜错了吗?
颜卿看着他,沉默半响,忽然笑了,摆摆手转身就走,她清冷到了声音中带着自嘲,在巷子中响起,“大家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谁护得了谁?而且那是‘颜卿’的男宠,理应她管,如今我作为‘柳芷溪’,自然要踏上我的逃亡之旅啊。”
容她自私一次,试试看能不能,不将这一生搭在皇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