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十月份对我来说,还是灰沉阴暗的。
姥爷的病情加重了很多,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记忆,只有很偶然的一些时候,他才会从无边混沌中逃离出来,眼神清明,姥爷很少开口言语,不论是否清醒,于是我们无从得知姥爷的记忆里究竟是否存有我们的影子。
经过了中秋节的事情过后,妈妈、姨妈和姥姥都试探着询问,想知道姥爷是否记得她们,无一例外,姥爷不说话。没人知道这沉默代表着什么,究竟是默认,还是不解。
妈妈说,有时候他们拉姥爷起来上卫生间,因为姥爷的腿脚已经无法用力,他就会很害怕,有时候就会喊着我们的名字,胡乱叫,有时对着妈妈叫我的名字,有时对着姨妈叫妈妈的名字,有时又对着姥姥叫哥哥的名字……
妈妈安慰我,“这说明姥爷心里有我们,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照顾他。”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不是这样的,姥爷只是听到家里常常提起这几个名字罢了,他并不知道谁是谁,根本不知道。
可是有时视频的时候,看到姥爷的眼神还是温柔慈爱的,所以我想,他记不记得我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即便不认识,他也能给我这样柔软的目光,这就够了。最重要的是,姥爷能够长命百岁地好好生活。
我的学习上,还是没有丝毫的气色,并没有因为我不断巩固基础,做提升题就拥有起色。
我的数学一向是我的优势学科,却在接连的考试中犯了很多错误。我将时间精力分配给数学,希望重新获得些许优势的时候,英语又经历了滑铁卢般的下滑,我感到每篇阅读、每个语法我都知道,可是总是无法选择正确那一个。我根本无暇顾及语文,因为文综选择题也是大片大片的狂轰乱炸,为什么呢?怎么选这个呢?这有什么区别呢?为什么其他的几个不能选呢?
我有一个习惯,每次感到学习无法提升的时候,我就会先歇一歇,想一想自己到底是哪里有问题。不论是上网搜索,还是向老师求教,我都会想想自己到底哪里做的不对。
为什么明明很努力,可是还是大片大片的失误?
查询了很多网上的经验和回答之后,我想,我的问题是不是在于没有“量身定做”自己的学习方法呢?
我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跟着老师的节奏走,不知道什么是我的薄弱区,也不清楚我什么地方掌握得很好,眉毛胡子一把抓,当然不会有大的成效了。
反正如今这样努力已经没有成效了,倒不如换个方式,在复习的时候适当地抓抓自己的薄弱环节,倒不至于不跟随老师的步伐,只是在跟着老师走的过程中,想想自己到底是要着重补充哪里的知识。
我整理了一下自己当下要突破的顺序,最当紧的是找到做数学题的感觉,这个是提分最快的一步了,但这种感觉并不好找,必须付出大量的时间。其次,就是英语和文综选择题。
我将自己急需突破的几个点给列出来,一旦有空闲时间或者老师布置了作业,优先且细致地完成这些内容,并且在课堂上快速发现自己的问题,课下及时提问。
距离高考还有半年多,我的基础并不差,只要一点一点地小小地慢慢地突破,结果一定会是一个满意的结果。
与此同时,我又得知,叔叔出事了,叔叔一直在做生意,而他的合作伙伴在九月份带着公司的钱逃跑了,运行资金急剧减少,资金链突然断掉,生意整个停了下来,还欠了许多外债。
爸爸也帮着叔叔想办法、找律师,每天都很忙,但还要抓紧时间在中午和晚上赶回家来陪我。
我并不太清楚叔叔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家里人都刻意地隐瞒着我,不愿意让我得知这些消息,我只能大概地、笼统地得知这件事。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一年我们家这么不顺利,从端午节开始,诸事不顺。
除此之外,赵湾也愈发地沉默,很少笑,也不再开玩笑。
《望春风》中,“我”如此形容春琴,“如果说,我的一生可以比作一条滞重、沉黑而漫长的河流的话,春琴就是其中的唯一的秘密。如果说,我那不值一提的人生,与别人的人生有什么细微的不同的话,区别就在于,我始终握有这个秘密,并终于借由命运那慷慨的折返之光,重新回到那条黝亮、深沉的河流之中。”
有时候,我也觉得赵湾是我灰暗生命中折射进的一束光芒,他能够从各种角度发现我的优点,给我力量,让我即便身处茫茫众生之中,也不觉得寂寞和恐慌。我会记得有人曾告诉我,我是那样的闪亮,那样的好。
可是这样好的赵湾,离我越来越远。
他开始慢慢远离我,先是下午不来图艺楼,再到不送我回家,直到他在下午和晚上不再来图艺楼,也不会在夜色涌动中站在院子里的一片凹陷中,伴着树叶和乒乓球台脉脉含情地看着我了,他突然“消失”了,平日常见他的地方也没有他。
我想去他们班里找找他,看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这时我才突然想起来,我压根不记得他是哪个班的,第一次见面,他就告诉过我了,可是我忘记了。
我的记忆力一向很好,记得什么时候发生过什么,记得偶然遇到的人是在哪里遇到的……
我记得很多无关紧要的人是哪个班的,唯独记不得赵湾。
我只知道他的qq和手机号。
但是上学期间,我很少玩手机,除非是刚考完试的夜晚,周六周日,或者是一些睡不着的夜晚。
整整三天了,那个平日几乎朝夕相伴的人突然消失不见,我最终还是拨打了他的电话,回应我的只是一片忙音,“嘟嘟嘟”,结束了。
赵湾,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