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心中一动,柔软之处似乎被触碰,对于癞驼子的情感似乎也转移到了眼前的那个劳作的老者身上。
“爷爷,这根地龙须再断可就不能再挖了。老祖宗说的事不过三,这已经是第三根了!”那个穿着麻布的小女孩眼中有些委屈。她的皮肤在日光之下被晒成了健康的古铜色,双眼虽然带着心疼,但整个脸上都是洋溢着健康和活泼。和楚俏女的娇柔不同,这个少女有的是长时间在外劳作的野性之美,俨然像是一个追求自由的活泼小兽物。
那个老人没有说话,他楞楞地看着被自己挖断的两株地龙须,心中也是万分忏悔,对不起老祖宗的教诲,挖断了地龙须的根须,整个地龙须都丧失了药性。那这个就是赤裸裸的浪费,对于老者而言是绝对不容许发生的。
“这株药可是小鸭子的救命药啊。”小女孩开始有些着急,絮絮叨叨地在老人的耳边说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着紧张着不行。
老人手中拿着自制的药铲,颤颤巍巍的扒开包裹地龙须的厚实泥土。但是听到自己孙女在耳边不断的絮叨,心中也是乱了不少,手中的药铲也没有了之前那般稳健了。老人不禁有些叹息,想着自己年轻时,手中药铲那真是半悬不抖,泰山崩于前而不该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会被周围的叫喊干扰到自己,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一听到自己孙女的焦急声音时,自己就乱成了一团了。
老人长叹口气,手中药铲也颤抖着要插入下去。而此时远处的秋水却是不再等待,快速朝着老人那里走去,速度之快,那三个小孩还没有注意,秋水就已经到了老人的身旁。
“老人家,这一铲子可不能铲下去,这一铲子铲下去可是真正的浪费咯!”秋水笑眯眯地蹲在了老者身旁,手指也刚刚好阻隔着老人手中的药铲。
老人吓了一跳,握着药铲的手也开始用力,少女惊呼一声快速躲到了老人身后,而那三个小孩也是反应过来,朝着老人那里走去,人人脸上都带着宁死不屈的坚毅和对秋水的厌恶。这让秋水有些始料未及。
“你,小友不知道你?”老人有些警惕,对于秋水的突然出现,他已经预料到自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但自己带着的四个小孩都是意气方刚,可不能激怒了眼前的这个少年。
秋水看着老人身后几个孩子脸上的警惕之色,心中大致就了然。知道这些孩子们误会了他的意思。
“哦,阿爷。你误会了。我刚刚远远听见你们在谈论地龙须,又听你们说事不过三。小生不才,有心帮阿爷把这地龙须给取出来。”秋水诚恳地说着,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再加上他的衣着和神情。其实这些小孩已经好奇了毕竟孩子们对于善恶看不很透,但是对于秋水这样的眉清少年,自然而然的有了些好感。
“你...”老人开始有些犹豫,他踌躇了一会,看秋水的样子应该就是大家族下来采风的公子,对于这一株地龙须,没理由要抢他这个老头子的。而且看着秋水的面容姿态,他的心头毫无征兆的砰砰跳了起来,就像是秋水他曾经见过,非常熟悉的感觉。
“好吧。”老人点点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递给了秋水自己的药铲。对于这个富家公子,他不是很相信这个少年的水平可以将地龙须给挖出来,但他也不敢直接拒绝。毕竟这个富家子弟,自己也惹不起,不若给他个面子,就可惜好端端的药材要这样被糟蹋了。
“不行!”那个少女站了出来,脸上带着委屈。看她的年纪估摸和楚俏女的年纪相仿,可看到她的眼眸,秋水似乎又觉得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也也隐藏着巨大的能量。
“这地龙须是小鸭子拿来救命的药,小鸭子还在等着爷爷找齐药材回去熬药汤呢!”少女的眼眸有着深深的哀伤,她其实看到秋水的模样和爷爷无奈的样子就知道了。这株地龙须保不住了,但一想起小鸭子在床上痛苦的表情和毫无血色的脸庞。她内心就感觉无比的压抑和难过。所以哪怕忤逆了秋水的意思,她也要抒发内心对他的不满,而她更不满的是那些大肆破坏北荒山的外来者和玄风国强压之下的愤懑。
秋水看向那个小女孩,眼神中带着沉思。对于这个小女孩,秋水很是欣赏,尤其是她那双眼眸,哪怕生活的重压让她这么一个小女孩都感受到了无所适从,但秋水依旧可以看出小女孩对整个世界的好奇和渴望,纯真的本心还在,眼眸中九有着光亮。
“地龙须,白绒菇,阴神花,肉灵芝,血乌子。我猜得不错的话,是想熬五味安神归真汤。这位小鸭子看来已经忍受不了痛苦折磨了...”
秋水话还未说完,老人原本忧心忡忡的脸上立马就变了颜色,原本浑浊不堪的目光也一瞬间变得尖锐起来。似乎自己的意图被人看穿了。他紧张的看着秋水,眼神如同看怪物一般,还没有等秋水说完,就赶紧打断了秋水的话,而他的身体颤抖,更是有意无意地想要去看看想要看看身后孩子们的表情。但他终究不敢回头去看,他怕孩子们看见他愧疚的表情。
“孩子们,你们带着药草先回村子吧。路上注意安全!”老人从身后的草筐中郑重地取出还尚沾着泥土的草药准备递给孩子们。
秋水皱着眉头,取出了几个木盒递给了孩子们。他又担心太过明显,又是摸出了一个储物袋递给了老者。
老者有些惊讶的看着秋水,随后又是明白了秋水的意思,原本对秋水的敌意也渐渐的放下了。他双手郑重的接过储物袋,心中也有些感动。他虽在北荒山待了一辈子,也见过了不少人,而秋水在他眼里就是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个世界的人大多是傲慢自私无礼,但凡事不能绝对,老人一辈子也曾遇到过两个那个世界的善良好人,一个是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救下整个北荒山的张九牧,他是北荒山的恩人,也会成为整个北荒山散落村庄的神邸。另一个是为万千北荒山采药者请命的文士,一篇《采药者说》述尽了无数北荒山采药者的心酸。而眼前这个贴心的少年愿意拿出储物袋,这份恩情却是让老人有些不知所措。不过老者也不是矫情之人,当即将几个木盒放入储物袋中,千叮万嘱着小女孩藏好储物袋,不要耽搁,快些回村。
孩子们听着老者的话,有些担心的看了眼老者,而那个少女也是异样的看了眼秋水。随后与自己的几个伙伴快步跑走了。
老者伸长着脖子,看着孩子们消失在了视野里,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他朝着秋水歉意的笑了笑,一阵沉默后,他长叹口气。想要询问着已经开始拆取地龙须的秋水。但看到秋水的动作和全神贯注的样子,那些想要问出口的话也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老者看着秋水的手法,心中也是有些诧异。他是没有想到这个少年会有如此娴熟的动作。而且少年的手法不仅娴熟比之自己的手法也要快上好多倍。老者有些不可思议,对于秋水的动作和他的年龄。总感觉有些不相符的感觉。
秋水一手握着药铲,另一只搭在露出半截身子的地龙须上,补天气缓缓注入。秋水也得以感知到地龙须在地下的大致根茎走向。果然和秋水之前感觉的差不多,这株地龙须须长近一米。品相也接近千年地龙。应该就是在补天之气的催化之下得以孕育出来的。秋水手中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了,他先是尽可能的把地龙须周围的泥土扒去,等到地龙须的根茎稍稍露出时。秋水也开始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在往下很容易不小心挖断地龙须的根茎,而之后要采用的方法就是“凸”字法,秋水圈了一个足够大小的圈,确保这个圈包裹住了地龙所有向外拓展延伸的根须,随后顺着圈,一点点的往下挖,从最外层一层层的往里缩减,确保地龙须的所有根须都能在可控范围之内。老人看着秋水的意图,眼前也是一亮。欲言又止,但还是诚恳的询问秋水,自己是否可以搭把手。
秋水看着老人欲欲跃试的样子,心中了然。也是点头同意。
秋水手中药铲随意的向下挖着,口中也是和老者拉着家常。
“在下张秋水,还未请教前辈大名。”秋水恭敬地问着老者。
老人愣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些许慌张。他有些懊恼自己,收了别人的礼还和一个木头一样,不知道道谢,家门也没有报。老者暗叹自己怎么这么没有记性。
“老朽冯义民,是前面冯家村的村长也兼任村医。这一片平原只有我们这一个村落,不少要进深山的采药队都会到我们冯家村进行补给。”老者笑着开口,但是提及采药队,他的眼神却不由自主的恍惚颤动了一下,语气也是带着恐惧和不安。
秋水手中动作不停,依旧在劳作着。但老者的神情和语气他却是发现了端倪,暗自记在心里。
“秋水小兄弟,我看你之前的谈吐和对草药的理解,似乎您对于这一块的研究很深啊。”老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他的眼睛中带着苦涩,似乎有许多想要疑问想要求助于秋水。
“嗯,我跟着我师父一直在学习医人救命之道,师父更是教导我于药草之上也要亲力亲为。这样才能明白一个医者的责任和使命。力求每一株药都尽其用,每一人都能手到病除。”秋水安静的回答着。而识海之中的灵儿却是一直在自言自语地数落着秋水爱管闲事。
“对了,之前那个女孩儿说的小鸭子到底是怎么了?”秋水有些关切地看着老人。
冯老的脸上有些惆怅,眼神中也有着心疼。他缓缓开口:“这事说来话长,让我于你细细讲来。”
“本来是没有事的,小鸭子家也是村里的屠夫,还在养殖着家畜。半年前,小鸭子家的家畜总是离奇死亡。我们也在探查尸体,但是却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既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就是这么直接离奇是死亡了。唯一让人无法相信的就是家畜的内脏开始发臭,似乎活性已经没有了。我们没有多在意,但是很快家畜都这样离奇的死亡了。那时候我已经感觉到哪里隐隐的不对劲。但是我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一茬上。果然没几天,小鸭子就病倒了。一直高烧不退,而且嘴里说着胡话。本来我们只是当做寻常发烧来治,结果却越治越糟。他现在越来越虚弱,不管是什么方面,我观他的脉象,似乎五脏六腑已经是崩溃之相。我们对于这个结果已经是束手无策。途径我们冯家村的采药队我们也是向他们求助过,但结果也是一样,根本没用。现在小鸭子已经是灯枯油尽之相,我们只能靠一些滋补之物替他吊着这口气。但是这却不能减缓他的痛苦。我们也是在他父母同意的情况下准备给他熬上一贴安神归真汤,准备体体面面的送这孩子最后一程。”冯老说到着,满是泥土的手不由自主的抹在了脸上,咸咸的泪水和褐黑色的泥土混合黏在他的脸上。看上去可笑又十分的心酸。冯老是真的替小鸭子感到伤心才会无心中做出这样的举动。
秋水看着冯老脸上,泪水凝结的那一道道的褐色泪痕,心头有些梗塞。他似乎又想起了自己那时的经历。他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助。其实他也是知道自己,不用老人开口,他自己也一定会厚着脸皮跟着冯老回去,看看能不能出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