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便带她出门了。因为事先就跟我妈打好招呼,就说是我同学来玩了,隔壁的王婶才没有那么八卦,不过也拉着问了半天,这闺女长得不丑,多大啦,哪里人啊,我跟阿美约好了,她就只装作害羞就可以了,我替她答了话。
然后我俩就一路往镇上走去,正走着,后面却响起了柴油发动机的声音,虽然阿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一把揪住了我的衣服,紧张地往后看去,我拍拍她小声说,“别怕,这就是我说的车,不过这个是最差的三轮车,农村里比较多的。”
正说着,那三轮车开近了,却原来是三叔,老远看见是我,便喊道,“言淇,你上集上去?”
“三叔好,是啊,我同学来找我玩的,带她出去转转,三叔你上哪儿去。”
“那我带你们一起去啊,我也去集上。”三叔热情地打招呼说。
我回头看了看阿美,她示意可以,我便领着她从后面爬到三轮车的车斗里,并拽过小板凳来,示意她坐下,三叔倒没王婶那么八卦,只问问我陈川到某国了没有,飞机十几个小时,在飞机上吃什么?
阿美只在旁边紧张地坐着,一边看着外面的农田,还有田间的电线杆。刚出门的时候,她倒是说,以前去郊外的寺庙的路上,也看过路边的农田,也差不多就是这样,但具体田里长得作物是什么样,她也没仔细看过。
跟三叔一路搭着话,不一会儿就到了集上,倒是比自己走路快多了,阿美说跟以前坐过的最快的马车差不多,我说过两天带她坐汽车,那比这个快多了。
三叔去粮站办事,把我们在集边上便丢了下来,那时候的镇上虽然比现在也差很多,也远没有外面大城市繁华,最多也就是一个三层楼,但也足够阿美到处看的了。
街上摩托车轰鸣而过,时不时还开过一辆汽车,有的商店门口架着喇叭,很多的声音让阿美很不适应,这时她正看着前面一个穿着吊带短裤的女人,露出半边后背和两条大腿,拉了拉我的衣服小声说道,“这样穿也可出门?”
除了噪音和人们的穿着让她觉得有点难以接受,其他她还是觉得新奇,特别是看到玩具摊上卖的各种玩具,电器店里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电风扇,电视机,服装店里各种式样的鞋,最后我们走到街角的一家小吃店,早上起来还没有吃早饭,我打算带她出来吃点小吃。
刚走到店门口,迎面正碰到了蕙兰,蕙兰是我的高中同学,毕业之后没有考上大学,在家里的店里帮忙,我介绍阿美说是我的大学同学,又跟阿美介绍了蕙兰,还好蕙兰正提着一袋油条正赶着准备回家,还招呼我去她家玩,我赶紧说等下还有事,改天去她家,生怕阿美露出什么马脚来。
我买了馄饨和油条,带阿美找了凳子坐下来,这时候已经有点晚了,店里吃早饭的人并不多。
我分了一根油条给阿美,阿美倒是并不陌生的样子,一边吃一边她说起,这个那时候叫油果子,隐约还记得小时候她在街上流浪的时候,看过人家铺子里炸油果子,很眼馋,后来有钱了,买了来吃,也不觉得多好吃。我这才想她以前也是锦衣玉食过的,带她来吃油条确实是有点寒碜。
不过她还是礼貌地表示,今时今日,在这街边小店吃油果子,倒是别有一番滋味。正说着老板端了两碗馄饨来,馄饨也是她以前吃过的,想想原来我们现在吃的东西跟几百年前也没啥区别。只是阿美正襟危坐,拿着小勺小口小口吃着,十分地文雅,分明只是在吃馄饨油条,却也吃的好像高档珍馐一般,弄得我都不好意思,默默放下端着喝汤的馄饨碗。
快要吃完的时候,店里忽然又走进了两个人,却是刘予宁和张辰,我觉得今天来镇上真是个不明智的决定,接二连三地碰到熟人,但这时也只好硬着头皮打了招呼,也作了介绍,两人便大喇喇地在我们旁边坐了下来,张辰完全是自来熟的,再加上看到我带的是一位大美女,更是异常热情。
“你也是南师的?”张辰先搭讪道。
阿美拘谨地点点头,阿美今日穿了我的一件灰蓝色连衣裙,一头长发编了麻花盘在脑后,看起来应该还算像个普通的女学生,只不知道她这看起来纯情可怜的样子,是本来如此还是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紧张的,不管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就这样装作是一个害羞的女生还是蛮好的。
“你是南京本地人吗?”张辰又接着问道。
“哎哎,看到美女就这么热情。”我之前没有跟阿美对好话,生怕说漏了嘴,便故意打个岔,“我怎么上个月都没看到你?你们什么时候回学校?”
“我放假去我哥那边待了一个月,前天才回来,开学前回去吧,回去早了也没意思,我们宿舍都是外地人,都回家了。”张辰说。
“你哥在海口?那边漂亮吗?”我想起张辰的哥哥高中毕业就去海口打工了,现在自己还在那边开了一个店,于是继续拿话岔着。
“嗨,每天被我哥关在店里帮忙,哪都没去成。”张辰说着,接过老板端来的馄饨。
刘予宁却在旁边又问道,“杜美一直住在你家吗?你们开学一起回学校?”
我感觉像是在赶走不断想停在我们桌上的两只苍蝇,一边说,“嗯,过两天我还跟杜美一起去她家玩,她家在南京附近。”我想起宿舍里的好朋友张珣珣,决定把张珣珣的背景安在杜美身上,也就不用我绞尽脑汁编了,珣珣的家在南京附近一个小县城里,杜美的口音里也带着江淮官腔,这刚好就对上了,只能先这么应付着。
“对了,我听说你哥去某国了?”张辰忽然自己岔开了话题。
“是啊,前天走的,去加州念书。”我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你哥真是厉害,我甩八条腿也赶不上。”张辰一边吃馄饨一边说,“唉,我也想去某国看看。”
“你哥是去的什么学校?”刘予宁问道。
“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我很骄傲地说,好像是我自己考上的一样。
“是找的中介吗?还是完全自己搞的?”刘予宁又好奇地问道。
我们三聊了一会留学的事情,杜美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馄饨,然后看着我们聊天。张辰似乎是觉得有些冷落了她,又问道,“你在这待几天啦?有没有去古渡公园?”
“她昨天刚来,还没去。”我又抢着替阿美回答了。
“那等下我们一起去啊,反正我们也没事。”张辰赶紧热情地说。
“啊,对了,早上走的时候忘记给菜地浇水了,我妈这两天不在家,菜要是干死了,她得骂死我,我要赶紧回去了。”说完我赶紧带着杜美溜走了。
“那明天一起去啊。”临走了张辰还念念不舍地喊道。
于是顶着大太阳,我和杜美又步行了半个多小时回家了,到家差点没晒晕了,本来我倒是打算去公园玩的,但待一起时间越长,越容易出篓子,只能改下次偷偷去了。
中午在家煮了面条,又休息了一会,到下午太阳低一点了,我才带她到菜地里去浇菜。我挑了两桶水,她原本想帮我拎一桶,却发现根本提不动,只好帮我拿着个水舀子跟在后面。
我一边浇水,一边教她认各种蔬菜,这个架子上的是丝瓜,那个是青椒,绿色的西红柿是还没有熟,那个是韭菜,不是葱,这些蔬菜倒是她以前都吃过,但从没见过在地里长什么样。
“你以前从来没有去过乡下吗?”我一边割韭菜一边问她。
“小时候应该是生活在乡下,我隐约还记得我家养过一群鸡,每天早上我都被鸡打鸣吵醒,但田地什么的我都不太记得了,后来可能是发大水,我们家田都被淹了,才去的京城,我就被卖了。”
真的是吃人的旧社会啊,我心里唏嘘着,叹了口气,她忽然又问,“现在的京城也还在吗?还那么热闹吗?”
“对啊,现在也还是我们的首都,也就是京城,以前的皇宫现在变成了一个大博物馆,所有人只要买票都能进去看呢。”
“皇宫?皇帝住的地方吗?那皇帝呢?”
“没有皇帝啦。”我哈哈大笑,“早没有了,现在是人民政府,就是人民当家做主人啦。”
“人民是什么?”她不解地问道。
“人民,人民就是老百姓。”
“老百姓当主人?那大家天天都不用做活了?”她很惊讶地说,“可你们家不还是得自己种田嘛?”
“当主人还得干活啊,大家都是主人,给自己干活啊。”这个概念好像真的比较难理解,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你们都有自己的田?不用交租子?”她好奇地问。
“嗯,是啊。”但我又想了想说,“也不是,我们只能耕种这些田,以前种田还是要交税的,不过是给国家交粮,现在我们国家越来越有钱了,为了鼓励人种田,就不用交粮了,还给种田的人补贴,就是给钱。”
“有田种,不用交租子,还能有工钱?”她不可置信地反问道。
“也不是直接给钱啦,反正有各种办法吧。”我觉得好像把我们描述在一个天堂里一样。
晚上我用菜园里的蔬菜直接在家做了菜,又跟她说了一些关于这个没有皇帝的世界的事情,感觉一下子给她的信息量太大,不过好在她似乎已经完全忘了她是为什么来这个世界的,而是被这全新的世界完全给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