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恩呼了一口气,若有所思,一时对这天方夜谭的回答有点应不上。埃克就没有那么镇定了,不由惊讶得脱口而出了“啊?”。他望向福恩,眼里充满了怀疑,福恩也瞧着他,然后摇摇头。
“说实话,别再浪费时间了。”福恩觉得西格诺里仍然在开玩笑,自己每年看守的地方能有疏漏?随意进出黑治是不可能的,出于安全的考量,每次守望亦都仅允许一人额出入封印阵。此外自己在黑治也不是没有找过父亲;何况出入黑色治所的途径除了他知晓的东岸山脉拉斯特那里,也就只有遥远的西岸山脉教宗国有一对应的封印阵,从教宗国入境?这未免太荒唐了,那可是横跨了整个大陆啊。
“那你以为在哪?隐世岛?还是长岛?”西格诺里眉头一挑,显然对福恩的反应不满意,“那就隐世岛吧,相对比较近,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福恩见西格诺里表情肃穆,不像是在耍把戏,但是之前却也被蒙蔽过,所以这一会也拿不定主意。他这一次是不敢贸然相信了,毕竟那南辕北辙的距离一旦错了,贻误的事情可就麻烦大了。
“神甫,我祖父真的在黑色治所么?”埃克出声问。
“小娃娃真把老头当混球了吗?我以风神的名义起誓,若有半分虚假则风裂兹身。”西格诺里抬手迎天来示意他的真诚,不过福恩父子内心却同时在嘀咕:“你不是混球那谁还是了?你一个叛教的人的起誓又有什么用...”。不过明面上还是象征性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他在那里做什么呢?”福恩依然有些怀疑,“守望朔月?”
“年轻人你别这么剑拔弩张。”西格诺里无视福恩的嘲讽,他继续说道,“就算是守护者的你也必定没有去过黑色治所的腹地,你所了解的也仅仅来自区区人类的记载而已,嘿嘿,这世界上未知的东西还多着呢。”他话语说完的时候注意力又回到了那颗魔心之上了,仿佛那颗魔心带有某种不可见的吸引力一样。
“那他在黑色治所腹地做什么呢?”福恩有点相信了西格诺里的话,所以这一会言语也平和不少。
“那可是兄弟会的机密,你想要知道么?”西格诺里回过头,他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睑的老人斑与松弛的皮肤构成了一幅破渔网样的古怪笑容,“要知道么?”
福恩点点头,他已经嗅到了西格诺里字里行间的意思了——这信息是需要酬报的。
“那么你就得加入兄弟会。”西格诺里说,“就如同你的祖先一样为凤凰王朝倾尽全身吧!”
“我拒绝。”福恩回复道,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推断西格诺里此行可能的目的,因而这一会并没有过多思考就给出了答复。
“为什么?”西格诺里脸上虽然仍挂着假笑,但是语气已经起了变化,“不想见你的父亲么?”
“我当然是想要见父亲的,日夜都想见,只是...”福恩语气翻转,他双目炯炯地注视着西格诺里,“我了解的东西并不比我父亲更多,也没有父亲优秀,如果说父亲加入了你们,你们又何必费此周章来力邀我?说吧,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听说兄弟会是从不做赔本买卖的,但是这一次恐怕会让你失望了。”
“你...”西格诺里待要回复却被“啪啪啪...”的一阵掌声打断。
居然有人在一旁旁观了许久而自己没有发现?这让福恩惊讶不已,对方居然能够逃脱守护者敏锐的感知?
这一面西格诺里的回复被打断了,他也只能郁闷得把张开的嘴闭上,不甘心地咽了口唾沫。
福恩父子则见刚才神气十足的西格诺里此刻居然瞬间委顿下去,仿若失魂落魄一般,也不由感到惊讶,这又是演的哪出?
埃克刚被这莫名的掌声惊吓得不轻,现在缓了缓稍微平静了一些,则内心又生出一股不满情绪,他吼道:“谁啊?别装神弄鬼的,快出来!”
“哈哈,才半天功夫,就不记得在下了么?”一个披着灰色斗篷的身子从遥遥黑暗的石窟中浮现,“你好啊埃克,咱们又见面了。”
“是你?”埃克这会虽然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是声音却有些熟悉,“你是中午的那个?”
“是的,我的朋友。”那人缓步靠近,每一步都显得斯文讲究,犹如参加舞会的上层社会士绅的舞步,不紧不慢,优雅殷盛,却又恰到好处,不会给人做作的感觉。他走近身前的时候,福恩才从兜帽下面看清他若隐若现的面容,那是一张精致却略显苍白的脸,面盛笑容却不威淫,他眉毛上浅浅的一道伤痕,仿佛章示着某个与面容上友善并行的刚毅往昔。
“伤痕很明显么?”阿莱克逊浅笑道。
“唔,抱歉。请问阁下是?”
“嗯?西格诺里刚没有说么?”他优雅地侧头瞟向西格诺里,西格诺里不敢与他对视,只是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手掌抵地,不敢作声,福恩看到他这个样子也非常惊讶,他能感受到这一会的西格诺里那发自内心的敬畏。
“唉,也罢。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地说吧。”他拉下兜帽,露出他飘逸的长发与精致的面容,“我叫阿莱克逊,兄弟会的副会长,雷蒙帝国区的话事人,不过...你们应该更熟悉雷蒙白玉虎这个花名吧?”声音一改之前的温柔,隐隐约约透露出了一股无双霸气。
“雷蒙白玉虎?与连荒青罡狼并称东西双雄的雷蒙白玉虎?”福恩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脱口而出了。
“哈哈。”阿莱克逊笑道,“看来这世间依然有记得我的人啊,是吧?”他望向跪在一旁的西格诺里,西格诺里只唯唯诺诺地称是,依然不敢抬头。
“没想到得遇纵横阡陌的传奇人物,在下真是失礼了。”福恩拱手躬身,这个名字在十年前是多么如雷贯耳他是知道的,在他还在青年时代的时候,这两位同龄就已经是纵横捭阖的天下人物了。他们不只是传奇战士,武功高强,同时也身具高尚的品德,行侠仗义,劫富济贫,曾被立为天下行伍少年的成长标杆,至今坊间还流传着“义不过白玉,勇不过青罡”的美名。想来白玉虎后来莫名凭空消失,还让天下人以为是看透俗世归隐了,却不知是做了兄弟会的当家。只是不知是谁居然有能力去做白玉虎的大当家?
“行了兄弟。”阿莱克逊挽起福恩,“咱们兄弟会可不兴这一套哈哈。”
福恩默然,他听出了阿莱克逊话中的意思——他已经把自己当做了一员。这来自“雷蒙白玉虎”的邀请,多少人可望而不可得?所有大陆少年心中的神话现在可就站在福恩面前向他发出邀请!但是福恩还有他自己的考量,他的确非常欣赏白玉虎的为人,可他毕竟仍有太多牵挂,如此潇洒闯天下,快意恩仇什么的对于他来说是非常不切实际的,克莱门特这个姓氏赋予的使命他无法弃置,哪怕到最后不欢而散他也得履行自己的责任。所以在略微沉吟片刻后,福恩决定挑明这一点:“抱歉,我还是不能加入兄弟会。”
“嗯,我知道。”阿莱克逊对福恩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透露出不虞的表情,仍旧是一幅浅笑挂在脸上,“守护者的使命有多重要,令尊也与我聊过,我不会勉强你。”
“我父亲...他真的在黑色治所麽?是你们派去的么?”福恩瞟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西格诺里。
“他...的确在那里,只是他现在有点麻烦,唉,说实话这也是我的责任,我本该拒绝他去执行那个任务的。”阿莱克逊的笑容收敛起来,取而代之的眉头低沉让他那浅浅的伤痕在这一刻格外显眼。
“任务?你让他干嘛去了?”阿莱克逊话里的那个词引起了福恩注意。埃克也扭头盯着阿莱克逊。
“这样吧,我们先出去这个洞穴再说,待在这湮魔之心旁边也不是个好主意。”语罢,阿莱克逊转向西格诺里,语气变得冰冷,“西格诺里,你这是第几次违背我的命令了?我给你的任务好像并没有带领守望者先生他们到这个洞窟来吧。”
“抱歉,副会长,我以为他们见过这个之后一定会和我们站在一起的。”西格诺里唯唯诺诺。
“是嘛,西格诺里,你很有主见嘛。”阿莱克逊不禁嗤笑道,“要不我这位置你来坐?”
“属下万万不敢。”
“你不敢?那刚刚那出戏是演给谁看的?”
“我...”西格诺里噤声。
“也许我这小小副会长制不住你这,或许兄弟会的会律也无法约束你。”阿莱克逊踱着步子,洞里的寒气让他两脚有些不利索了,但是言辞逐渐锋利,“但是你只要一天以兄弟会名义行事那么你就始终是兄弟会的人,那么你就必须听从上层的话,否则也别怪我不顾过往兄弟之情了。”说完他便拨弄了一下腰间的剑扣,清脆的剑鞘扣合声音就在洞窟狭窄空间里弥漫开来,悠悠回荡良久。
“抱歉,副会长,属下一定谨记教训,定不再违反会律。”西格诺里整个身子都伏在地上,头点地不停。
“哼,回会里再找你算账,你的事还多着呢。”阿莱克逊训斥完西格诺里后,又回过头向福恩父子躬身道歉,神态语气又迅速恢复了正常,让福恩与埃克都惊讶不已,“让守望者先生看笑话了,没能好好管教我的会众是我的失职,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
“不必如此,阿莱克逊。”福恩赶紧扶住他,“其实西格诺里让我们也了解了不少事。”
“是嘛,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吧。”阿莱克逊说这话时,西格诺里直接就把身子全部贴在了地面上不敢有所反映。
“唔...”福恩身处这莫名的氛围,也颇不自在,西格诺里的确没带来什么好消息,但自己在这听着人家家事也似乎不是很妥当。
“我们先出去再谈吧。”阿莱克逊领头向洞穴出口处走去,拖着一袭长袍略过湿冷的花岗岩地面,西格诺里起身缓缓跟在长袍后头,没有再看福恩他们一眼。
“咱也走吧。”福恩与埃克向外走去,但是他们的目光仍然长久的注视着那颗跳动的诡秘的心脏上。
这个不吉之物到底是什么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