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恩料想到洞穴深处会非常冷,但是这冷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想。现在尚处于初春前的寒退时节,外面气温虽然很低但也渐渐在上升,而这里的温度却相反,它让福恩联想到了煞月最冷的时候,他想在神殿至少还能拥火取暖,更有羊皮绒毛毯等御寒物品。而入了这里自己总有种近乎赤身裸体的不适感,寒气的侵袭仿佛能无视衣物一般,直透五脏六腑,连走步都略感困难,或许是那莫名的“水草”的原因,但是福恩知道其实是自己的四肢已经冻僵了。埃克躲在福恩怀里,他也在瑟瑟发抖牙齿打颤,福恩想换在以往他估计也会吐槽这冷天气,但这档儿多说一句话都可能会让严寒入侵,从而让人呼吸困难,乃至窒息,最终丧失生命的温度。福恩心想若不是因为父亲的线索,他肯定是立马就转头走掉并且永世不会再到这鬼地方来。
西格诺里则恰恰相反,从刚才到现在走了半天也没见异常,与在外面世界行动一样敏捷,对这寒冷仿若未觉;不过这会他也放慢了脚步等待福恩父子,他对这俩的磨蹭感到有些不快。
“守望者阁下和未来的守望者阁下,要不要我背你们走呢?”他嚷道。
“抱..抱歉了,神甫大人,这地太冷...还多久呢?”福恩冻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你们很冷么?”西格诺里打量了一下这俩发抖的躯体。埃克直接就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你不是说废话么。
西格诺里好像记起来什么,他拍了一下脑袋:“瞧我这记性。”他又像变戏法一样从袍下取出一块豌豆大白水晶一般的东西,他把火把放低靠近那水晶,那水晶在火光照耀下如梦似幻。
“它是不是很美?”西格诺里陶醉其中,“这是圣峰石,你们猜她产于哪里?对,就是教宗国的那座圣峰。”
福恩父子站在石级上看着西格诺里自问自答,并不回答,他们现在对这疯子的胡闹没有任何兴趣,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然后立马离开这该死的深渊。
“走吧,神甫。”埃克嘟囔着,“这小石头哪不都有麽...”
“小石头?”西格诺里不高兴了,“没有这御寒的法宝你们都得冻死。”
“圣峰石?我好像听过,据说可以抵御一切污浊之物,但是并没有御寒功用吧?”福恩记起来了,他有读过相关文献。
“你很不错。”西格诺里赞道,“但是还不够,你有没有想过这严寒是来自于哪里呢?”
“来源?难道是这湮魔尸体?”福恩会意过来,他有点变色,“你居然让我们在这魔气中无保护的步行这么久?”
“你们难道不知道?”西格诺里表现得有些不解,“我听闻守望者都拥有抵抗魔气的能力,不过你俩居然会怕这个?”
“你!”福恩已经不知道如何驳斥这个家伙了,是的,作为守望者抵抗魔气的能力是很强,但那也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的,而且这么多代传承下来最初的血脉也稀释了不少,哪还有什么优势可言,自己煞月守望也才堪堪,更何况埃克呢?至于西格诺里所谓的不清楚福恩那断然是不相信的,只是他这种行为的目的到底在何呢?福恩当前虽然迫切希望了解西格诺里掌握的信息,但是他也知道那必定是需要交易筹码的而这一粒晶石想必也相当于某种定金吧。他收拾了一下心情,决定不再多理会西格诺里:“行吧,我们快走。”也不待西格诺里多说就取过那粒圣峰石捅进荷包,只是片刻功夫身子便已有暖意。
“魔气对我们没有影响吧...”埃克问父亲,他明显是对刚才西格诺里那一通话感到担忧。
“没事的小娃娃。”西格诺里接过话茬,“这种事以后你不会少见的。”
语调用词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没事的,我们快走吧。”福恩安慰他道。
仅仅就拐了几个弯,西格诺里便停下了,他说:“到了。”
原来是快接近目的地才记起来有晶石这回事?福恩虽然心有不岔,却也不想与西格诺里多生纠缠,也只随意应了一下;不过他内心的那一点不虞很快就随着火炬照亮远处山岩而消弭。他看清了:这是一个超级大的石厅,石壁水流痕勾勒的石太岁,坍塌的穹顶形成的巨石山,古老地下河冲刷暗流凿成的大小石臼,这种光景其实难见,而福恩与埃克注意力却并未放在这些自然奇观之上,他们正屏住呼吸瞪着大厅中央古老河床上的一颗硕大的怪石。
那是一颗在不断颤动,或者说是在伸缩的石头!随着每一次的抽动都会有淡淡阴郁的黑雾涌现在其周围再而消失,如此反复不断。
“那...那...那是什么?”埃克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曾是世间最美妙的力量。”西格诺里身子微倾,闭着眼嗅着空气中的味道,“啊,真是无与伦比。”
“他...在跳动?”埃克不敢相信,“这...真的是尸体?”
“湮魔可是不灭的...”西格诺里转头回看福恩,他的眼里充满狂热,“是吧,守护者阁下?”
“我..我不知道。”福恩并不比埃克镇静多少,他也不敢相信这居然是跳动的魔心,《识魔志》以及自己读过的拉斯特秘藏档案中都没有过这种记载。不过震惊之余,守护者那种融与血脉的责任让他没有丝毫懈怠——这个东西需要被立刻并且尽可能快速地处理掉。他看向西格诺里,那个神秘的男人,仍然痴痴地盯着那个魔物,兴奋或者激动得过于扭曲的脸上洋溢着莫名的期待,这家伙在等待什么?福恩猜不透,只觉得那是不详的行为,而让他在意的是父亲貌似与此事有牵连,这其中疑窦重重,难以解理,头绪更是无从梳起。也许,他可以做的也只有相信西格诺里了。
“西格诺里!”福恩叫道。
“嘘,嘘——”西格诺里眉头皱起,他把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安静,然后继续他的古怪动作,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西格诺里!!!”福恩喝道,他等不了了,他要问清楚,“务必告诉我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存在!还有...”
他话还没说完西格诺里就突然扑了过来,双掌狠狠抵着福恩颧骨,拇指紧扣着着福恩下颌骨试图让他闭嘴,福恩值此一遭自然也是奋力反抗力图把西格诺里推开,可没想到这看似弱不禁风的老头居然膂力甚强,一时也挣脱不得,两人于是乎就在湿漉漉的石地上扭打起来。埃克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想要插手却一时在两人间找不到间隙隙,只能在一旁干着急:“你们干嘛啊!喂!别打了!!!”
这自然是没有用的。
两人仍旧是边打边骂:
“疯子你放手!!!”
“你闭上你的臭嘴...”
“你他妈到底哪里出毛病了?”
“安静点你这蠢货,别惹到我。”
“你这疯子,刚才说的话都不作数了吗?解释呢?啊?!”
“哼哼,没想到你居然是卡地亚女士的粉丝?我真后悔不半路没给你做一场缝合手术。”
“哼!你这疯子真是不可理喻,居然崇拜这种东西。”
“你这家伙,闭嘴不行吗?闭嘴!闭嘴!闭嘴啊!!!”
“嗡嗡嗡”一阵律动突然在石厅振动起来,石壁颤动,落石跌落,山灰四扬,这振动的声音渐次放大与耳朵共鸣起来,埃克失去了重心在室内仿佛跳舞一般左右晃动起来,扭打的两人这时也不自主捂住了耳朵,好一会儿这声响才逐渐退散,而长久的回声依旧在这洞窟回荡,发出呜呜的声响。
“这是那个声音。”福恩认得这个声音,这就是在洞口听到的声音,只是没想到这不是风声而是一股奇怪的震动声,“是魔心发出的么?”福恩看向那个石头,它依然安静地在吐息,全无二样。
西格诺里瞥了他一眼,没有好气地说:“吵到了它咱们都活不了。”他现在浑身沾满山泉水与泥浆,全无初始的风度,看起来像个乞丐,福恩想自己估计也是这般模样。
不过经此变故两人也冷静不少,福恩先站了起来掸落身上的一点浮尘,然后伸手把西格诺里拉起来,他可不想在这古怪的场再来一场什么无关紧要的争吵:“刚才那是什么?”
“心震。”
“心震?是什么?”埃克问。
“正如你睡眠时候身体偶然的抽搐,这心震也是想唤醒这具躯体,只是现在还欠些条件。”西格诺里回复道。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我想父亲让我们来可不是为了复活它吧,神甫?”福恩不无讽刺地说。
“嘿嘿,那自是不会了,毕竟现在的你们还够不上祭品的分量。”
“别耍嘴皮子了,现在该告诉我一切了”
“你想知道什么?”
“一切,湮魔,你为什么跟踪我,你们是谁,还有我的父亲,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全部。”
“呵呵,年轻人你可真贪心呢。你还欠我什么你不会忘了吧。”
“我记得,但是你得告诉我所有这些。”福恩眼神笃定。
西格诺里那双昏灰的眼睛盯着福恩良久:“好,守护者一诺千金,那我老头子也得拿出诚意。你们跟我来吧。”说完他带路从石台上走下到河道的石滩上,福恩与埃克随其后。这一会站的近了福恩反而对这玩意散发的气息感到适应了,甚至还有种意料之外的好奇感,这驱使着他都想去抚摸石头上的脉络纹理了,不过理性这一会却让他成功刹住了车,它告诉他这就是可怕的魔瘾。福恩试图转移注意力以免再次发生什么,他紧握手心避免着某种萌芽期的想法,却才发觉手里已是冷汗横流。
“这湮魔之心乃是索塞尔发现的,对,也就是你父亲发现的。”西格诺里对福恩说道,他这一会表现得庄重许多,就如同他司职拉斯特神甫时候的样子。
“父亲发现的?”福恩有点惊讶,父亲除了煞月守望平时都是极少外出的,就是外出也多在左近,他哪有空隙来拉斯特闲逛呢?
“你父亲是天生的感知者,这一点你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同样继承了这一点。”西格诺里对着福恩笑了笑,“是吧,你刚才的确看到了什么,没说错吧。”
福恩默然。
“这种天赋并不是每一位守望者都拥有的,所以这让你们能看得更多。”西格诺里继续着他的论断,“所以有时候你们也会察觉到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这颗湮魔之心,比如某些不该被看到的东西。”
西格诺里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干枯的嘴唇,脸上复又填满了那种嬉皮邪气。
“所以是他发现了这个东西的?”福恩用肘部指了指那块石头。
“哦是的,他在守望之时感知了外界有些东西与治所里的东西有相同的脉动,他就是在那一会出来的。”
“可是煞月守望时候外出?这不是...渎职么?不可能!”福恩不相信,父亲的为人他了解。
“他是出去了。”西格诺里咧咧嘴笑着,“他认为外面的东西比里面的更危险。你现在想问的是为什么不在别的时候去寻找而偏偏在煞月出巡?”
福恩点头。他的确不清楚,这湮魔之心虽然够让人震撼但是真的比黑治里面可能的邪物更可怕么?
“正如你刚才感受到的,在进入洞窟前完全不会发现其乖离,是也不是?”
“的确。”
“我们当时也是不相信它的存在,就算对方是守望者这说法也过于荒谬了,但是阿莱科逊还是决定来看看...”
“阿莱科逊?你刚才也提到了他,他是谁?”埃克记得这个名字,随后这个名字便与记忆里中午那个奇怪的男人重合起来。
“嚯嚯,忘了介绍了,他是我们的头,兄弟会的首领之一。”
“兄弟会?”福恩戒备地拉着埃克退后一步,“你们放着好好的买卖不做,来赶这趟子?”
西格诺里看着福恩父子,像换脸谱一样换上一幅无奈的笑容:“兄弟会从不杀人越货,莫须有的东西都是贾斯蒂老狗添的。凤凰王朝的后裔,宗旨只是为了凤凰族徽再次飘扬在雷蒙的城垣之上,只是...在你父亲加入后有了新的方向。”
“我父亲加入你们?”福恩不由嗤笑出来,那个男人断不可能抛弃妻子加入什么兄弟会的,“兄弟会现在也这么幽默了呢。”
只是口头上表达着自己的观点,可大脑却自发开始思考这存在的可能性,尽管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想,去承认——那就是有比家庭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处理。随着情况正趋步明朗,再反驳也可能是浪费宝贵的时间。
“年轻人,你心里其实比我更清楚,你在商道的遭遇并非偶然。”西格诺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福恩,再而看了一眼埃克,最后目光回到了石头上面,仿佛这三者有什么关联一样。
“什么意思?”福恩问。
“我相信你已经明白了。”西格诺里微笑道,他看起来很享受引导别人亲口说出答案的感觉。
“父亲...也被追杀了麽?”
西格诺里满意地点点头:“是的。”
福恩沉默了,从刚刚军队的埋伏就已有所察觉,情况正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自己的行为肯定触碰了某个界限。并且自己选择了同素臭名在外的西格诺里走,就注定了他在拉斯特城畿没有了未来。他料不到曾经情如袍泽的格雷德会下此狠手,更想不到同样的遭遇父亲居然早先已经历了。只是这事应该是发生在老格兰德主政的时候,那就是说早已经有某种未知力量在暗中操控拉斯特公室了?还是说更高层?
“我父亲在哪里?我要当面问问他。”福恩觉得父亲一定是知道这些的。
“那可有点困难了。”
“你可别跟我东扯西歪的。他在哪里?”
“说了你也去不了。”
“告诉我。”
“黑色治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