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嘴边的笑忽的收了起来。
“真不愧是冷面将军画长缨,受了伤还能绝地反击。”
画中云扼制住书画,剑眉紧蹙,眼看画中云的一掌落下来,书画唇角微勾,又扬起了那抹诡异的弧度,唇瓣轻启,“倒。”
画中云瞳孔一缩,竟就那样倒了下去。
书画轻挑眉毛,从画中云身下翻出,慢悠悠走到被丢的匕首旁弯腰捡起,又走回画中云身边蹲下,动作不急不缓。
“若只是你受伤这一个筹码,我恐是打不过你。毕竟对方是战场武神,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面将军。我一个弱女子总要小心些,还好,我下了另一个筹码——你猜,是什么时候?”
可惜,画中云即便想回答也有心无力。
等了半响,书画唇边的笑渐渐收起,看着画中云线条完美的侧脸,轻嘁了一声,“没意思。”
面无表情的抬起匕首,对准那颗跳动的心脏,微微正了正,用力刺了进去。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方才还泛着寒光的匕首染上了血腥的红色,男子在睡梦中就那样死去。
而手持匕首的女子慢悠悠起身,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擦了擦匕首上的血迹,将匕首放入袖中,轻轻摇了摇被染成红色的帕子,随手丢在逐渐冰冷的尸体上。
倒没忘记自己的任务,从另一只袖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本想就丢在尸体上,但想了想,还是丢在一旁已经落了满地的枯叶上。
临近冬至,天干物燥,枯叶很快被火折子点燃,燃起大火。
书画越上树梢,在树间跳跃逃脱,又忽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那来势迅猛的大火,火光在她眼中跃动。
最终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已经歇下的画殊被杂乱声吵醒,隐约听到有人喊“走水”。
忙不迭掀了被子,翻身下床,一打开门,院外火光一片。
画殊急急跑出,浓烟滚滚,烤得人受不了。
“怎么回事,怎么会走水……书画呢?回来了吗?二哥呢?二哥!”
“小姐!!!”
华安找到了画殊,拉着她就往外面跑,“小姐,快走,快走……”
“华安?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走水的?”
“别问了,小姐,什么都别问,快跑……唔……”
华安突然倒在了地上,胸前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寒刀。
感到凌厉的刀风,画殊猛然转身躲避攻击,同时,使出一招。
那黑衣人看到她,身形一顿,被画殊打了个正着,画殊是按着穴位打的,那人只感觉一阵恍惚,接下来便被画殊的手刀劈中。
画殊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走水,为什么有黑衣人,这些疑问让她越上亭子,亭子周围还未染上火星。
亭子算高,可以看到很多,比如将军府的下人一个个被杀,黑衣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黑衣人进进出出,幸得画殊从小到大别的不愿学,将捉迷藏学的精通,屏起气息隐起踪迹谁都寻不到,所以倒没被发现。
四周院落皆起了火,唯有她这一处还未被烧到,放眼望去,满地狼籍。画父画母的朝颜院,画中霁的长明院,江衣的小院子,画中云的长缨院,画素的珠玑院,都烧起来了。
回忆的地方都变成了大火,将回忆烧的一干二净,所有人的痕迹,他们的痕迹,都烧的一干二净。
将军府中仆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着,画殊久久不得回神,缓缓抬手捂住自己的眼,不让自己去看,眼泪顺着指缝流出,胸前白衣湿了一片。
“你这个畜牲!”一道年迈苍老的声音传到画殊耳中,画殊猛地顿住,手不自觉的拿下,视线有些模糊,拿起袖子狠狠擦了几下,看向树下被架着的老人。
刘,刘嬷嬷……画殊瞪大了眼睛,还未做出反应,那具年迈的躯体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身后被寒刀划出了个大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流,很快染红了那块地面。
被刘嬷嬷骂作畜牲的人似乎也一怔,随即抚了额角,摆了摆手,持刀的黑衣人得令退下。
那个畜牲压声问道:“可还有余党?”
画殊僵住,连眼泪都忘了流,听着那声音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手下抓紧了横梁,纤手收紧,几乎在上面留下血痕。
不会的,肯定是她听错了,不会的……不会的……
黑衣人恭敬道:“回主子,将军府全府上下一百七十二人全部斩杀,无人存留,画中云被斩杀在后院群林。”
“好。”那个畜牲好像很满意,点了点头,“将这里点完,便进行下一步吧。”
“是。”黑衣人行礼道。
他们在说什么画殊已经听不到了,二哥,二哥……后院……二哥,也死了……死了……二哥……
“小殊,谁敢欺负你?你可是我画中云的妹妹!”
“小殊,走,二哥带你去打仗!哈哈哈哈哈!”
“好啊你,你二哥在那挨训,你在这看戏?嗯?”
“小殊……”
“小殊……”
从心里涌起绝望,心脏被那绝望撑满,越来越痛,怎么……就剩她一个人了?怎么就……
那个畜牲又嘱咐了几句,转过了身,黑衣人应下。
突然啊,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变慢,盯着那个畜牲的脸,画殊好像被一只大手攥紧,呼吸都觉得困难,几乎马上就要昏过去。
是梦,一定是梦,是梦吧……
她告诉自己这是场梦,可是指尖却传来刺痛,痛楚清楚的告诉她,这不是梦,这是真的。
“阿寒。”轻巧的女子声音在一片杂乱中异常显耳。
画殊感觉自己浑身打了个冷颤,目光僵僵地移向那抹粉色的身影,下面的两人在聊着些什么,大约是愉快的,女子轻轻的笑。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两人,许久,眨都不眨。
她告诉自己,这是幻觉,他肯定在府里,不会出现在这。可在她情绪接近崩溃的时候,大脑却变得异常冷静,镇静而缜密的一点点分析。
她想为他辩解,可越是去想为他找到证据,想到的,却是一个个可疑之处,他眼中的野心,他时不时的“劳累”,从不带自己一起出去办事,自己有喜时他第一时间流露出的复杂情绪……
这是她赢得第一百场捉迷藏,可以有奖励吗?
就奖励……这是一场梦可不可以?
她们画家女子就是这样,或者爱情里的女人就是这样,不撞到头破血流,不看见那漠漠黄河,就绝不想着回头。
那袭白衣啊,在众人呆愣的目光下飘然落地,乌发飞扬,衣诀翻飞,女子眉目如画,眼尾薄红。
后方黑衣人手中的火折子落下,随她足间落下,背后腾起三丈大火,火光映照女子,凤眸中忽的掀起涟漪,好看的眉眼微弯,倾城一笑。
“轩哥哥,是你吗?”甜而轻的声音随着风飘进轩江寒的耳朵,然后在他心里重重地锤了一击。
最终侧过了头,道:“来人,将王妃护送回府。”后面的四个字咬的有些重,暗卫顿了一下,互看一眼,最终向画殊走去。
“王妃,得罪了。”然后两人将画殊反扣,力度不重,只是扣住。
画殊脸上的血色随笑容褪去,凤眸睁大,低下了头,隐在了阴影里。
面对那副场景,轩江寒在心里对自己说,她也背叛了自己,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或许这样说着,他的心里能稍微心安理得。
画殊被压出府外,走了偏僻的小路,冷静的大脑还在思考,这种事,为何他一点防护都没有,万一有人误闯……他可就是谋害朝廷命官……
“将军府走水了!快进去救人!!!”一声大喊从府中传进耳朵。
画殊一怔,僵僵转头,除了漫天火光,什么都看不到,但她却死死盯着,尽管烧的她的眼睛都痛了起来,却仿佛这样就能看见里面那个她从未看透的夫君。
已经这样,他却还是不能放过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吗?他原是这样的吗?
“王妃,走吧。”暗卫低声唤道。
“他原是这样的吗?”
画殊喃喃,不知是问暗卫,还是问自己。
但终究,除了萧瑟的风呼啸而过的声音,没有人回答她。
抬步,只能走向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