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云步伐沉重,一步一步踏雨而来。
终于,在离画中霁几步的地方,“扑通”一声跪下,沉重的声音在画中霁等人心头狠狠敲了一击。
“二,二哥,你这,你这是做甚……”所有人的眼睛一刻都不离开画中云,生怕错过画中云脸上一丝戏谑的神情。
可是没有,画中云将腮帮的死紧,将头盔放在了一旁,“咚”的一声,是头与地撞击的声音。
“大哥,对不起……”
……
将军府几日来的喜色被铺天的白色盖的干干净净,一场秋至大雨,将所有人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
画素的干练的白衣褪不下了,画殊换下了灵动的粉衣,换上了白色素衣。
几人跪在灵堂前,画殊忍不住问画素,声音中满是颤抖和不相信,“三姐,爹爹和娘亲,真的回不来了吗?……”
画素跪的笔直,但声音比画殊好不哪里去,“嗯……回不来了……”她的声音暗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只是在眼眶里,“不会回来了,不会了……”
画中霁最看的开,他的声音平静的可怕,“名将没有到白头的,我们应该庆幸他们不是死于朝廷争斗,而是当了个好将军,为国捐躯……爹爹娘亲他们很幸福,他们两个人在一起,永远在一起了……”
画殊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其实她明白,其实他们都明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们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来的措不及防。
突然的,就有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怎么也想不透,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灵堂中只有画殊崩溃的大哭,那些铺天盖地的白色吃掉了欢声笑语,留下了令人崩溃的死寂。
五人连着跪了三天后,情绪平复了些,画殊抱着画素小声抽泣,“三姐,我想娘亲了,我想爹爹了……”
画素伸手摸摸画殊的头,“小殊,爹爹和娘亲是南凤国的英雄,我们应该替他们高兴。”
她嘴上这样说了,其他人就不再知道她内心怎么想的了,这样挺好,至少安慰了别人。
其他人都站了起来,唯有画中云还跪着,其他人互视几眼,不打搅他。
很久很久后,画中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声音像喉咙都破掉了一样,“爹爹说……还想看小殊笑,他说……只要看到小殊笑,他就不累了……”
他话音刚落站到一半,突然不撑,“扑通”栽了下来。
“二哥!”
“长缨!”
反应最快的莫过于江衣,迅速蹲在画中云身边,拎起画中云的一只手把脉。
许久,松了口气,“放心吧,只是劳累过度又多日未曾进食,累晕过去的。”
听江衣这般说,众人才松了口气,相视一眼,画殊抹了眼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画中云迷迷糊糊地醒了,睁开眼,就是自家妹妹放大的脸。
“哈!醒了!二哥醒了!”画殊叫道,画中云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失聪。
不一会儿,画中云的床头挤满了人。
画中霁:“你自放心好好休息,皇上那儿传来口谕,你先行调养,复命的事不用急。”
画殊:“大嫂嫂好厉害,说二哥今日要醒,今日便醒了!”
画中霁:“你若不是没个耐性,也能如此。”
画殊和画中霁在旁说着,江衣帮他把着脉,好一会才松了手。
江衣皱着眉头细细叮嘱:“你现在身体尚虚,切莫要剧烈运动。”
画殊听闻,笑道:“本来说二哥不一样了,以前二哥没少挨打,也照旧活蹦乱跳的,现在倒真成了个娇哥哥了。”
画中云想开口说话,可喉咙发干,半天也没憋出个什么。
“哎哎哎,粥来了粥来了,让下让下。”画素吆喝,画中霁和画殊连忙让开。
画素将端来的粥递给江衣,“依嫂嫂你说的,粥是温的。”
又想了想,接着说道:“为了嫂嫂你要的温度我试了好多次,嗯……挺好喝的,刘嬷嬷熬粥的手艺果真不是盖的。”
“什么?”画殊一脸悲痛的看向画素,“三姐姐你竟然偷吃!也不给我带一碗。”
画素挑眉一笑,“谁叫小殊你懒虫上身自己不去来着,二哥养身子,倒便宜了我了。”
画殊看着画素说不出话来,突然捻起兰花指放在唇边,期期艾艾道:“三姐,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画素一顿,一个暴栗赏了过去,“你这丫头,我叫刘嬷嬷给你留了。”颇有些哭笑不得。
恍惚之间,画中云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时的画素还不是京城第一才女,身上还有些小孩子心性,没有现在的“知书达礼”,对画殊宠则宠矣,但也像他一样,总要逗上一逗才罢。
可是自从决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之后,她就好像一夜之间成长了,收敛了心性,一个人背井离乡去了江南地方求商访道,再回来就已是个大姑娘了。
“在想什么。”江衣出声打断,“这粥要温着喝才有效,我要的温度可不好控制,小素也定是下了番心思的,你可不要抚了她的一番心意。也亏了小殊,我说你今日要醒,她一大早就在这守着,见你醒了就喊人。”
那里画素和画殊又不知说些什么,两个姑娘吵得不可开交。
画中云淡淡“嗯”了一声,应着江衣说的速度喝着粥,想到了画殊的那一道震天吼,想起了一向稳重的画素那急急忙忙,明白了些。
在床上躺了不到三日画中云就下了床,其实画中云不仅是劳累过度,在战场上受的明伤暗伤也够一个常人喝一壶的,但好像是为了印证画殊说的那句“没少挨打,也依旧活蹦乱跳的”。
不过三日,真的如常,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江衣的医术高明。
画父战死,难免有些嘴碎的人嫌自己命长。
“画将军战死,长子从政,次子又是个混日子的,那滔天军权该如何处置?”
“啧啧,好好的比天将军府,如今画将军一走恐怕要改名画府了。”
“噓——可小点声,那两位可都在场。”
画中霁不免看向画中云,生怕他的性子会做出朝堂之上怒打命官之事。
可画中云神色依旧淡淡,原本清澈的凤眸好似被那天的雨糊了眼睛,一看望去宛若寒潭。
只有身旁曾与画父交好的武将与他搭话时,那深渊似的眸子才会动一动,颔首感谢,但是依旧寒冷,而且多了一份探究,如利剑一般看得人透不过气来。
好在那边都是武官,什么眼神没见过,早已司空见惯。
“长缨,你无须担心,这将军之位本因开国之故,非特殊意外就是三代世袭,你是武将,又不曾作乱,这将军的位子轮不着别人。”
“敛泽兄与嫂子在泉下定是好好的,如今长明从的政,将军府……就辛苦你了。”
“有何难处尽管来找叔叔伯伯们,别当外人,画将军生前没少帮我们。”
画中云一一作揖感谢。
“长缨啊,你父亲的绝技——挑月枪,有没有教过你?”
说的人是画父之前的至交好友,丰峰都督。
画中云对他自然热络些,作揖深圆,答道:“并未,不过……朝月剑倒是教过详细。”
他可没听过画敛泽那个大老粗会什么君子剑!丰峰都督心里暗暗猜测,最后说道:“下了朝去我府上演示给我看吧,若不是……我也约莫记的个大概,我教你。”
知他是好意,画中云又作一揖,“好。”
皇上来的巧,他们这谈论完,人才来,一声“皇上驾到”朝堂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