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之后,吕雉私下去见父亲,只有双亲与自己,吕雉对父母下跪恳求道:“女儿想要自己为自己准备。”
吕父道:“雉儿,不要怪父亲狠心,父亲对不起你。”
吕雉很是平静,道:“父亲,您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也是自愿的,我真的看中了他。父亲,雉儿希望父亲出面,最后为雉儿铺一次路。”
“何事,只要父亲能帮你,定会为你做到。”
“第一,以父亲的名义对刘季说,在我嫁过去之前,刘季必须分家,何时分了家何时就能定下准确婚期,大嫂快要生了,等大嫂出了月子,便是我出嫁的时日。第二,刘家那条件就那样,倒也还能凑合,我要的不多,只想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房子,再能有几亩地已是万幸。第三,我现在还姓吕,嫁妆问题还需父亲费心,我思来想去,多了少了都不合适,怎样算作合适才是最难,我吕家的女儿不是嫁不出去没有人要偏偏讹刘季,也不是刘季太好是我非要倒贴,总之,我肯定想将我要带进刘家的东西带走,至于还能有什么全凭父亲。第四,女儿嫁入刘家,生是刘家的人,死是刘家的鬼,只怕此生再也不能像两位哥哥一般尽孝,此乃女儿所犯大罪,是女儿从出生那刻便犯下的罪,女儿嫁入刘家之后,父亲母亲便将女儿视作不孝的耻辱吧。第五,若女儿在夫家过得不好不得不回娘家,只盼父亲母亲没有看到,不必为我出面做主,不必供我吃穿,若我非赖着娘家,便将我当做奴婢,我做多少活就吃多少饭。这五条,是女儿所愿,万望父亲母亲应允。”
吕父痛哭流涕,爱女永远都是他的爱女,可是,女儿倒不如挣扎反抗这门亲事,至少能落得个自在,不用担负如此沉重的枷锁,女儿所说这五条唯独第四条第五条不能应允,可吕雉坚持,那边只能表面应允,心底不认。吕母哭的不成样子,舍不得将自己女儿嫁给一穷二白的无赖刘季,可丈夫女人都同意了,也就只能认命,二女儿的命真是太苦了,往后可怎么过啊。
吕雉安慰了母亲,又对父母言道:“父亲,母亲,这是女儿能想到的,定有诸多是女儿不能想到的,只盼父亲母亲告知。”
两个月后,刘季的迎亲队伍已到门外,外边罗打鼓,甚是热闹,吕雉一身大红嫁衣,看着铜镜中美貌的自己,也是开心的,今日之后,不知何时才能再次见到镜子。这两个月来,吕雉的胃口习惯了粗粮,已经学会自己做饭洗衣、打扫房间以及收拾院子,一开始的确诸多不适,甚是劳累,如今倒是适应了,只可惜柔弱白纤的双手已经磨破了水泡起了茧,自己还是太娇弱了,这怎么行,嫁入刘家也算是磨练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带的,漂亮衣服首饰是用不到了,《吕氏春秋》倒是放进了自己的行李箱,父亲给了嫁妆,是一个漆黑的香木盒子,里边放有五颗东海夜明珠,大小如同鸡蛋,吕雉感念父母恩情,忍不住流出眼泪,吕父将吕雉拥入怀抱,极其舍不得。
吕父伤心痛哭道:“雉儿,你要知道,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嫁过去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婆家不像娘家,你可一定要当心。”
吕雉哭泣着,家人哭泣着,在一旁侯立的沈朔看着亦是撕心裂肺,吕雉已将沈朔交托于吕父,私底下恳求沈朔保护吕父保护吕家,因琢儿喜欢沈朔,吕雉便成全了琢儿与沈朔的婚事,沈朔因为这是二小姐的意思便答了,内心煎熬愁苦。沈朔看着面上明媚心存疑虑的吕雉,内心更是凄冷,这一日终于到了,二小姐穿上了嫁衣,却不是为他穿,二小姐美得不可直视,总忍不住偷偷凝视,哪怕二小姐哭花了妆容,依旧美丽。
迎亲的人都是刘季的朋友,听到后院传来哭声,都觉着变扭,这哪是嫁女儿,分明是在办丧事,尤其是周勃,虽然以卖竹皿器具为生,家中贫积的周勃为了补填家用甚至也没少在别人的丧事上打鼓吹笛,可以说他就是干哭丧这一行的,吕家这哭声真是太惨了,不禁想起自己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场景,确有一比。
刘季听到凄惨的哭声,并没有丝毫不悦难受,反而一脸喜悦,立即说道:“这是在哭嫁,孝顺,真是太孝顺了,不哭就是对不起爹娘。”刘季随后也跟着哭,放开声来嚎啕大哭,哭的倒也是感人肺腑,情真意切,眼泪都流出来了,倒把他那些弟兄们给吓到了,众人亦纷纷观看刘季,好好的一场婚礼,变成了比试谁的哭声大。刘季解释道:“我媳妇在里边哭嫁呢,我岳丈跟我丈母娘把我媳妇拉扯这么大不容易,我得跟着我媳妇一起哭。”说完,刘季敞开了嗓门继续大哭,恨不得整个沛县都能听到。
刘季那响彻的哭声很是及时得打断了后院的悲伤,一仆人进入禀告,吕雉一听刘季的原话,即刻生了一些好奇与感动,这便随着家人一起来到前院,只看到无论何人相劝,刘季照样哭自己的。吕雉看着今日便是丈夫的丈夫,心里脸上皆是开心,内心居然平添了五分喜欢,由衷赞美,看着这样的刘季,居然有了安心惬意,他说的是真的吗,因为她哭所以他就跟着她一起哭,一个男人,居然为了自己的妻子,在大庭广众下居然如此的得体有情的狼狈。吕雉就这样凝视刘季,幻想婚后甜蜜的生活。
还是吕雉打断刘季哭喊,刘季初见吕雉,被吕雉的面容深深吸引,只见她活力飞扬魅力四射,美得不可方物,一副热情活泼而不失高贵的样子,这个就是自己要迎娶的媳妇吗?还真是个美人,这才是女人,真正的女人。刘季看到吕雉的第一眼,忘乎所以,只是傻站着。原来自己的媳妇这么漂亮,惊为天人,自从被岳父钦定为女婿,正是顾念吕家乃是高门大户、书香门第,想要在婚前见媳妇一眼的心被无数次摁下,这才拖到今日相见,真是不可思议,自己到底撞了什么大运,竟能娶如此娇妻。
这是吕雉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脸,外人皆羡慕刘季娶到这么漂亮的媳妇。县令大人今日看到吕雉,更是替自家儿子惋惜,居然便宜了刘季,真是想不通,自家儿子到底哪里不如刘季。
刘季恢复神智,既然哭嫁已经完了,这便迎娶新娘。吕雉再次回到混沌的状态,刘季却抱起媳妇,正欲送她坐上马车,却改变了主意,娇妻在怀岂肯轻易放下。刘季一路抱着吕雉,在吹奏队伍的声乐伴随下一直没撒手,吕雉的心却跳动及是厉害,脸早已羞红,看着这个外表粗狂内心体贴的丈夫,尤其是抱着她明明开始累了就是不放她下来,更是抱着她走了个全程,全城的百姓都看到了。刘季只洋溢在自己的喜悦中,并未看到情人曹氏的落寞与伤心,一身简单素净的曹氏却将刘季的高兴尽收眼底,他怎能这般高兴呢,从未见过他如此开心,再看吕雉,也就想通了,吕雉果真是个美人,被有钱又漂亮的女人给比了下去,曹氏没有任何不服气,只是觉着不可思议,像她与刘季这种出生,刘季为何能娶到吕雉这样的女人呢?想不通,但愿是吕雉的父亲瞎了眼,这样的理由比较可信。
一路回到刘家院中,刘季这才将吕雉放了下来,刘季在众人的惊愕与嫉妒中喜滋滋地拜了堂,吕雉依旧一半喜悦一半迷茫,看来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刘季将娇妻抱入婚房,制止了那些想要闹洞房的弟兄,只剩这对新人时,吕雉只是觉着自己就是稀里糊涂的就嫁了人,嫁了一个开始喜欢开始爱上的男人,唯有用镇定隐藏自己的迷糊。刘季看着美妻,在简易整洁没有是在杂乱不顺眼的室内,在一对燃烧正旺的灯火下,更是心动,仍旧感觉在做梦,做了一个美梦,一个不愿清醒的美梦。
刘季自问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居然在一个娇滴滴的美人面前手足无措,甚至说不出话来,吕雉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竟让他胆怯起来,看到一旁的浊酒也就有了理由,举起酒具开怀畅饮,吕雉劝着亦是无用,等刘季将那些酒喝的只剩合卺酒,这才停止,义正言辞道:“迎亲的时候,把嗓子喊伤了,润润嗓子。”
吕雉想着刘季为她而哭的场景,不由一笑,刘季更是心动,她这笑容比盛开的灿烂之花还要美丽数十倍,不禁感慨:“好美。”
吕雉又是一笑,道:“我漂亮吗?”
刘季恢复冷静,答道:“漂亮,可我不止看到了漂亮。”
吕雉疑惑问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刘季长叹了一口气:“我只看到你不是很愿意,你当真不愿意吗?”
吕雉冷静回答:“我都在这里了,不愿意也得愿意。”
刘季问道:“既然不愿意,又为何委屈自己?”
“就算我父亲错了,也是对的,因为我是我父亲的女儿。”
看着如此坚定的吕雉,刘季问道:“那你后悔吗?”
吕雉更是坚定:“不后悔,我只知道从今往后,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死了也要跟你埋在一起。”
刘季被吕雉的天真所感动,果真是个单纯的女子,刘季惋惜道:“可我不是什么好人,配不上你。”
吕雉轻轻一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今后你的机遇与情形,我都认定你了,余生,只会有你。”
“可我不明白,你没有看上我,只因为你父亲要你嫁你就嫁了,不觉着冤枉吗?”
“不冤枉,我父亲给了我一个机会,说我不愿意就跟你取消婚事,我愿意了,所以我要嫁给你。”
“明明知道我有一个私生子,甚至知晓我还会有好多女人,也要嫁?”
吕雉没有丝毫犹豫,道:“对。”
刘季笑道:“以后,我若是再有其他女人,你该怎么办?”
吕雉有些失落,答道:“自幼,我便知道男子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情,可我父亲不是,父亲爱母亲,所以只有母亲一个,我更喜欢一夫一妻。可我不同,我跟我母亲不同,因为遇到了不同的人。我既然嫁了你,你有多少个女人我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心里有我,并且,我最重要就好。若他日,你身边又多了其他的女人,那就不必藏着掖着,让她们见见光还得有个人样,我的确会生气,但我也会大度的接受她们,因为她们也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我既然跟了你,你的一切我都会承受。说来,我算是拆散了你跟你之前的那个女人,到底是做了一件不道德的事,她恨我也是应该,但我希望我跟她之间的事只是我跟她的事情。”
刘季更是心动,吕雉真是迷人,比酒还要醉人心肺,道:“这点不用担心,我跟她已经说明白了,在她心里,估计我成了攀附权贵的小人,会轻视我,而不会恨你怨你。”
吕雉心想:“但愿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刘季问出自己的疑虑,尤其是亲眼见到吕雉,更是不明白。
吕雉叹气道:“你相信命运吗?我相信,你我因彼此的面相结为夫妇,这就是命运,我们都是人,人又岂能扭得过天,所以我接受了这段姻缘。”
刘季深以为吕雉这说辞当真可信,应该就是如此。刘季问道:“我该怎样叫你,雉儿还是雉儿。”
吕雉又是一笑:“雉儿好听,你叫我雉儿的时候很好看。”
“雉儿,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你想让我说我就说,你要我闭嘴我就闭嘴。”
“那你可有想问。”
“有,你娶的妻子是我,你会终生拿我当妻子吗?”
“当然会,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子。”刘季跪立在吕雉面前,吓到了吕雉,刘季伸出手指对天起誓,坚定起誓:“雉儿,这是我第一次跪你,也是最后一次。我要说:从今往后,吕雉,我刘季此生只有你这一个妻子,不管我再招惹多少女人,只有雉儿配做我的妻子。若违此誓,人神共击,若违此誓,就让我死不得其所,魂魄不得安。”
吕雉情不自禁,拿起盛着酒的半瓢葫芦,跪在刘季面前,将一只递给了刘季,深情言道:“从今往后,你我夫妇一体,和如琴瑟,鸣也食苹,死则同穴。”
新婚夫妇喝下合卺酒,皆是笑着,开心地笑着,今后,两个人就是夫妻,是向神灵发过誓,一辈子都会不离不弃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