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闻言松了拳头，心中多年的心结似乎一瞬间就有了解答，让他有些无力。
元帝又问：“后来，裳儿将你带到朕面前，朕当时的确有心弥补你，可那会儿你对朕是什么心思，对裳儿又是个什么心思？”
“儿臣......”慕容璟张了张嘴，想反驳却说不出话来。
那时候，他满心满眼的都是让自己父皇看到自己，想往上爬，想要让他父皇知晓，他有一个叫慕容璟的儿子。
元帝接着又道：“老九，朕不是个好父亲，但朕对裳儿的疼爱，每一分都出自真心，她被朕捧在手心里娇养着长大，吃穿用度一切都与公主无异，那时的你在裳儿身旁，朕如何欢喜得起来？”
“裳儿是忠武侯夫人亲手托付给朕的，朕没能护住她，总要想尽法子护住她的女儿，可她偏生栽倒在了你身上，你母亲又是那副模样，你让朕如何放心，如何能放心？”
慕容璟低垂着眼眸，染上几分懊恼。
一个是自己娇养着当亲生女儿一手养大的侄女，一个是自己只出生时见过一面的儿子，在本就无情的帝王家，帝王怎么选可想而知。
诚然，他于他们这些孩子来说不是个好父亲，但于孟云裳，他却是个好舅父。
“不过，你终究是没有辜负这个‘璟’字，老九，朕期望你此生都不负这个字。”元帝突然语重心长道。
慕容璟闻言，眸中似乎有了几分坚定，抬手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不负父皇心意。”
元帝摇摇头，道：“朕与你说这么多，是希望你能不负裳儿，她为你谋划了很多，在朕面前，在太后面前，她永远都在不着痕迹地维护你，还以为朕不知晓，别看她狡猾得像只狐狸，但是傻得很，朕希望她能快些长大，这样就不用朕为她天天忧心了，但朕又期望她能永远也长不大，永远像个孩子没有忧愁。”
慕容璟听着，心下突然就暖了起来。
原来，他以为的冰天雪地里，还有一团他没看见的火光，炙热明媚。
说到这里，元帝突然又转了转话头：“朕这般说，可不是答应你与裳儿一处了，只是你这回做的事情，朕比较满意罢了，你若想与裳儿一处，朕还要再考考你。”
“儿臣定会十里红妆，迎郡主为妻。”慕容璟闻言，嘴角的笑意突然就柔和了下来，似乎冬雪消融一般，煞是好看。
元帝拆台道：“别急着高兴，能不能娶到还两说呢。”
慕容璟笑道：“儿臣是父皇的儿子，定能娶到。”
元帝嗤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
父子俩看着对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底下暗暗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融化了，滴答滴答地在往下滴着水。
“归陌哥......皇帝舅舅。”正在这时，孟云裳蹦蹦跳跳地就进来了，看见元帝，生生将嘴边的话转了三个弯才喊出来，行了个不大标准的礼。
元帝无奈摇头，斥道：“女孩子家家，天天往男子寝殿跑，像什么样子？！”
孟云裳大眼睛滴溜溜转了两圈，上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笑道：“像皇帝舅舅教出来的样子啊。”
元帝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说两句好听的朕就放过你了？”
孟云裳小脑袋一歪，笑道：“那不然呢？您舍得罚我吗？”
元帝摇摇头，起身道：“你啊，打小就任性，马上就及笄了，也该知晓些分寸。”
孟云裳点点头，敷衍道：“省得了。”
元帝当然知晓她的口是心非，但到底不舍得说什么重话，又雷声大雨点小的说了她两句就走了。
他走后，孟云裳才转向慕容璟，漫不经心问：“归陌哥哥，皇帝舅舅找你做什么啊？”
慕容璟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我有什么要求没有，毕竟我护驾有功。”
孟云裳：“那你求了没？”
慕容璟：“求了。”
孟云裳：“求了什么？”
慕容璟俯身看着她的小脸，笑道：“你。”
孟云裳一愣，面露喜色，但到底没有被这欢喜冲昏了头脑，又道：“皇帝舅舅会应么？大哥应了也抵不过皇帝舅舅不应，还有外祖母呢。”
慕容璟望着她有些肉嘟嘟的小脸，觉得煞是可爱，没忍住伸手捏了捏，软软的，滑滑的，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孟云裳被他捏了好一会儿，最终没忍住伸手拍开了他，蹙着眉头道：“痛。”
慕容璟这才收回爪子，道：“父皇自然没应，不过裳儿可安心，归陌哥哥定会十里红妆宣告上京迎你为妻。”
孟云裳眸色暗了暗，又亮了亮，伸出小手道：“拉钩。”
慕容璟笑，伸手和她拉了拉，末了道：“裳儿，你也要与归陌哥哥保证，在此之前，定要好好保重自己。”
孟云裳看着他，莞尔一笑，没有应也没有不应。
慕容璟叹口气，摇摇头。
她便是应了，也不过说一样做一样，还不如不应，只是，他怕他护不住她。
“归陌哥哥，今日日头不错，不若出去走走，你躺了半月了，多走走好得快。”孟云裳岔开话，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慕容璟确实还想说些别的，听她这般说就知晓她听不进去，微微颔首，随她出去走动了，没再多说什么。
“郡主。”两人刚出了寿宁宫没多远就碰上了慕容灏和慕容凉，他二人之间似乎还暗暗叫着劲，看到他们时还能闻到的火药味。
这俩人孟云裳哪个都不待见，只轻轻点了点头就要走，奈何慕容凉十分没有眼力见地扯住了慕容璟，问：“九皇兄做甚也着急走呢？你受伤多日，皇弟未去探视，今日既遇见，何不寻个地方坐下来说说话？”
说着，又看向了慕容灏，“二皇兄，您说呢？”
慕容灏甩了甩衣袖，似乎对他很是不满，但还是微微颔首，“嗯”了一声。
只是这声，怎么听怎么都不情不愿，还夹杂着些愤恨的咬牙切齿。
孟云裳被迫停下，眉头微蹙，怒道：“慕容凉，慕容灏，你们两个找死呢！敢拦本郡主的人？！”
慕容灏不语，慕容凉则是笑道：“郡主说的是哪里话，九皇兄乃是本王皇兄，如何就成了郡主的人？”
孟云裳抽出了鞭子狠狠挥了一下，落在身侧的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激起点点灰尘，“少给本郡主咬文嚼字，本郡主倒要看看谁敢将他慕容璟带走！”
慕容灏躲了躲，心下既为慕容凉捏了把汗，又觉得甚是爽快。
慕容凉伸手把玩着腰间的玉佩，道：“郡主也可以试试，看本王能否将九皇兄请走。”
孟云裳看着他手里的玉佩，冷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本郡主会被人威胁么？”
“啪！”
“啪啪！”
“啪啪啪！”
说完，孟云裳手里的长鞭就挥动起来，鞭鞭打向慕容凉的面门，一丁点儿思索的机会都不给他。
慕容凉顾忌孟云裳的身份，不敢贸然出手，也是没料到她性子的喜怒无常，只能躲着，但躲着躲着他就发觉，孟云裳虽然只执着一柄长鞭，但武功甚高，至少不在他之下。
孟云裳似乎招招要将他往死里打，无奈之下他只好与她对上，但他本就不及孟云裳，加上孟云裳手中的长鞭，不过五个回合下来，就变成了孟云裳追着他打。
待孟云裳打够了，慕容凉的脸上胳膊上脖子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好几个鞭痕，青紫青紫的，未见血，但看着也怪吓人的。
孟云裳落下最后一鞭子，扬了扬唇，笑得无比纯真，道：“你能不能将本郡主的人带走？嗯？”
说着，长鞭又是一扬，慕容凉被打得狼狈，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但这回，她只是卷走了他腰间的那枚玉佩。
孟云裳放在手里翻看了两遍，道：“慕容凉，你真以为你次次都能威胁到本郡主么？”
上回，是因着她了解自己长姐的性子，既应了邀约就不会轻易反悔，而二姐姐自然不会放任长姐一人，她不得不受他威胁，这回，呵，真当她孟云裳是不会咬人的兔子呢！
慕容凉看向孟云裳，即便狼狈得很，眸子里的那份戏谑也没能消失，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脸上灼痛的地方，心下越发觉得有趣得紧。
单纯又狠辣的小狐狸，不止有意思，他还要据为己有。
小狐狸落泪，该有多美？
孟云裳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想知晓，只撂下一句：“慕容凉，这回只是给你个教训，若是还有下回，莫怪本郡主不顾及皇帝舅舅的颜面！”
她说完这句狠话，慕容璟才上前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柔声道：“行了，走罢。”
从始至终，没有看慕容凉一眼。
孟云裳点点头，收了鞭子小心翼翼地搀上他往前走。
慕容璟道：“我没事，你不用处处小心。”
孟云裳道：“不行，太医说了，你还要继续养着才能痊愈，万一再碰了伤了怎么是好？”
慕容凉看着宛若神仙眷侣一般的身影，总觉得那抹湖蓝格外地刺眼，与那份热辣的赤红格格不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