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璟见她一改往日嘻嘻哈哈的模样,双眸间还隐隐发红,半是担忧半是困惑道:“怎么了,跟归陌哥哥讲讲,嗯?”
孟云裳还是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她不是傻子,她什么都明白的,只是,她不愿意去想,那种被人欺瞒背叛的滋味,她不想也不敢再承受一回了。
“归陌哥哥......”不知怔愣了多久,孟云裳才哑着声音唤了一声。
慕容璟看着她,仍旧温润如玉,眉眼如画,“我在。”
孟云裳道:“你当真不会欺瞒我算计我么?”
慕容璟:“自然。”
孟云裳:“那个位置呢?你当真从未想过?”
慕容璟闻言愣了愣,敛下双眸,沉默了许久,在孟云裳即将忍不住的时候才开了口:“不是。”
孟云裳僵硬着脑袋微微转了转,问:“不是是什么意思?”
慕容璟不敢直视她的双眸,朝里侧过了脑袋,道:“裳儿,我想过的,想过那个位置,想过睥睨天下。”
他是一个男儿,一个有志向有担当且生在皇家的男儿,怎么会没有一丝一毫的野心?
“那......”孟云裳声音有些颤抖,“那现在呢?”
慕容璟湿了眼睛,道:“裳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江山美人,若我要江山,哪里还有如今的慕容璟?”
孟云裳的眼泪随着这句话而落下,抿了抿唇,轻声唤道:“归陌哥哥......”
慕容璟合上双眸,轻轻呼了口气,转过脸来伸手扯了下孟云裳,后者很听话地顺势做到他面前,任由他伸手轻轻帮自己擦去脸上的眼泪。
“傻丫头,哭什么?”慕容璟笑道,有几分打趣的宠溺。
孟云裳听着这话,伸手狠狠抹了把眼泪,别过脑袋道:“谁哭了?!我孟云裳从来都不哭的。”
慕容璟摇摇头,没有再说话。
他不知晓她为何突然如此反常,但他明白,是他让她有了这些不安和烦恼。
他也想十里红妆迎她做妻,也想带着她行遍大庆的山山水水,可是,他想的,是光明正大地娶她为妻。
......
将养了半月,慕容璟总算是能起身了,但他能起身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却不是孟云裳。
“怎样?今日可好些了?”元帝只身来到慕容璟的寝殿,见他起身,问道。
慕容璟忙抬手见礼,道:“劳父皇挂心,儿臣好多了。”
“嗯。”元帝点点头,于他的床上坐下,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慕容璟,朕不再彻查此事,你可有怨言?”
慕容璟一愣,旋即摇摇头。
在他受伤后的五日,元帝突然就下令不许再提及此事,他还记着那天孟云裳在他这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想来,也该传到元帝耳朵里去了,但他愣是装作不知,直至今日才来与他说及。
他不知元帝在想什么,也不知他查出了什么没有,但他既然下了令,他就是心生怨怼又能如何?
元帝笑了笑,道:“你就当真不怨不恨?不想知晓为何?”
慕容璟道:“父皇觉得呢?若是怨恨有用,儿臣怕是早就得到儿臣想要的了罢?”
元帝一怔,笑道:“你倒是活得明白通透。”
慕容璟也扯出一抹笑意迎上他,不置可否。
元帝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那个刺客,若朕猜得不错,是皇后。”
慕容璟闻言瞳孔微睁,有些不可置信:“皇后娘娘?”
元帝道:“那日,侍卫追人追到了冷宫就不见了,后来,朕让暗卫暗中搜查,看到了皇后受伤的左臂,她与朕说是被茶水烫伤的,但巧的是,她是那天晚上被茶水烫伤了左臂。”
“可是,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做?”慕容璟百思不得其解。
元帝叹了口气,道:“你可知当年忠武侯死在琅山一事?”
他说的忠武侯,并非如今的忠武侯孟云深,而是他们的父亲孟牧渊。
慕容璟点点头,他与孟云裳走得近,如何会不知此事?
元帝道:“这事,与敬国公府,或者说,是右相有关,牧渊发现他与外藩皇族暗中往来,为堵住他的口,这才有了天下兵马大元帅醉酒而亡一事,傅家想要的东西,可不止权势。”
慕容璟惊了,他原以为,孟云裳父亲的死是......却没想到竟是如此。
“可这与皇祖母有何干系?”慕容璟知晓前因后果,但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杀太后。
元帝看了他一眼,道:“你皇祖母是从先帝后宫里杀出来的,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她老人家手里,自然是有他们的把柄。”
慕容璟蹙了蹙眉,似乎还有什么困惑,元帝见此又道:“你可是想问既有把柄为何不直接问罪?”
慕容璟微微颔首。
太后的性子,与孟云裳有八分相似,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爱憎分明,定不会轻易饶过傅家的,尤其他们还间接害死了护国公主。
元帝复又叹了口气,道:“敬国公府与旁的世家不同,其中牵连多少,无可想象,你饱读诗书,应当知晓,敬国公府打前朝立朝伊始就在了的,傅家立世近八百载,始终没有没落,你当知晓,傅氏一族没那么好搬动,牵一发而动全身,傅家如今,动不得。”
慕容璟默然。
这倒是不错,动不得,打不得,骂不得,还得好言好语地哄着,怪不得不能继续查下去,即便是想继续查下去,最终怕也只是徒然,依照傅氏的家底,怕是根本不畏惧帝王,只是,他们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由头来推翻大庆。
思及此,慕容璟后背一紧,问:“那孟三爷这回......”
元帝明白他问这话也是顾虑孟云裳,出口宽慰道:“放心,裳儿那丫头,心思谨慎不比你少,你能想到的,她自然想得到,此番,打的名号可不是孟家。”
慕容璟问:“那是?”
元帝笑了笑,道:“你。”
慕容璟再次震惊:“儿臣?”
元帝点头道:“老九,裳儿待你,可谓是真心实意了,当初,她要打通边境一带的商户,朕觉得她一个小姑娘能成什么事,就随她玩闹了,可谁知她竟真的打通了,但这也是她精明的地方,她行走边境,用的是你的名号,为的就是逼朕不得不看重你,不得不帮你谋划一份安稳的将来。”
慕容璟心下似乎有一种名为感动的东西快速划过,让他不知说什么是好。
元帝见他呆呆愣愣的模样,突然就笑了,既满意又欣慰,“老九,朕知晓你的本事,无论是读书还是旁的,打裳儿把你带到朕面前那一刻,朕什么都看在眼里,朕是帝王,但朕也是父亲,裳儿看上你,眼光不错。”
“父皇?”慕容璟抬眸,似乎有些激动。
元帝道:“你不必如此,裳儿眼光不错,不代表着能改变你的出身,也不表明,朕就答应将裳儿交给你。”
慕容璟闻言缓缓垂下了双眸,有些失落,还有些不甘。
元帝摇摇头,问:“你当真如此欢喜裳儿?”
慕容璟又恢复了往日与人不亲不远的模样,抬手道:“儿臣此生,只要郡主一人。”
“感情之事,谁也说不准,或许日后,你发现裳儿刁蛮任性一点儿也没有女儿家的温柔,不会洗手作羹汤,不会穿针缝衣裳,你也许会后悔的。”元帝眸色微微暗了暗,说道。
慕容璟摇头:“不会的。”
元帝好笑地挑眉,反问:“你如此肯定?”
慕容璟道:“儿臣娶妻,不是娶回家为儿臣洗手作羹汤的,也不是为儿臣穿针缝衣裳的,儿臣是大庆的男儿,若是不能给自己妻子安稳无忧的生活,那儿臣还算什么男儿?”
元帝哑然失笑,半晌才摇摇头,转了话头:“你可知为何你母亲会被放进冷宫?”
慕容璟摇头,他出生就在冷宫,受尽嘲讽与欺侮,直到遇见孟云裳,他不知为何自己母亲会在那里,即便宫中有所传闻,他也还是不明白。
年幼的时候,他甚至觉得,母亲明明没有做错,为何父亲祖母不喜母亲,也不喜自己。
现在长大了,不是说就明白了,只是,看开了。
元帝道:“你母亲当年,是给朕下了药才有的你,想向上爬没有错,但有时候,底线更为重要,你母亲眼睛里全是对现状的不甘心和对权势渴求,这样的女子,朕不敢要。”
慕容璟沉默了半晌,终是将自己藏了多年的话问了出来:“那儿臣呢?父皇为何不喜儿臣?”
“你当真不知?”元帝不答反问。
慕容璟愣了一会儿,摇摇头。
元帝叹了口气,道:“罢了,想来你母亲也不会与你说分明,你不知也是正常,你出生时,你母亲为了逼朕立她为妃险些亲手掐死你,朕是帝王,自然不会为她所威胁,一个皇子,在皇宫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话,虽然像一把刀子直直刺进心口,但却是事实。
慕容璟紧了紧拳头,沉默不语。
元帝顿了顿,又道:“你名字里的‘璟’字,是朕对你的期望,朕即便不喜你母亲,却不会因此而苛待于你,但你母亲是什么模样,这么些年,你也应当看得明白,朕没那么多心力放在那样一个女人生出的孩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