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梅罗达克教长,这里按下去疼吗?”
漆黑的鸟嘴面具下传出甜得发腻的嗓音。但当那只小手落到病人的肌肤上时,随之而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嚎叫。
“疼疼疼疼疼……疼!”
周边的人估计都是第一次见到梅罗达克像这样惨叫。教长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是提起刀刃便敢上刀山、下火海的硬汉。
“疼,真的疼死了,从来没有这么疼过!”教长连声喊停,“医生小姐,你是来治我的,还是来审我的啊!”
“拷问的工作人家也是考虑过的啦,教长先生。”哈妮拔医生将戴着厚手套的手遮在面具的鸟嘴前,好似听见不分场合的笑话般窃窃笑着,“这是教长先生的神经密集处。知道教长先生痛在哪里,哈妮拔才能知道该治哪里嘛。”
“啊,那个,护士长——”排队的人群里伸出一只手,“能给我换个号挂吗?”
新落成的医院人山人海。遗迹勘探工作虽然的确给医生们提供了不少伤员,但难说这熙熙攘攘的挂号人群中没有为数不少的闲人乡巴佬,只为一睹本只属于城市的医院建筑之真容而佯称不适。梅罗达克这样的真伤员得到了优先治疗,这是自然。
“咕……”梅罗达克无力地瘫倒在床上,“我听说医生的工作是减轻病人的痛苦,像你这样,还能算医生吗?”
“不要不懂装懂了,梅罗达克先生,身为病人就要服从医生的治疗。”那鸟嘴面具之下却突然像换了频道的无线电(“无线电”是什么来着?),传出与先前陡然相异的冷漠声音,“身为医生的第一职责是规避死亡,而最终目标是将之解析、掌握。我若不以最有效、最安全的方法治疗你,我还做什么医生?相比之下,一点没有任何副作用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唔……!”梅罗达克被她说得无法还嘴。
“好——别多说话啦,梅先生!”哈妮拔医生突然扭了扭腰,拍拍梅罗达克的肩膀,娇声说道,“哈妮拔接下来要确定你的具体疗法啦!”
“这,这人怎么回事……?”梅罗达克咽下一口口水,在心里默念道。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不亚于面对张牙舞爪的将军时的感受。
-
“这具尸体……”
医院的另一间手术室里,学会的三位学者围在手术台前。手术台上安置着一具无首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主人不属于学会、商会、教会任何一方势力。”雅婆翻着名册,“在记录册上绝对没有关于这一人物的记录,他盔甲的样式与工艺也完全看不出是来自哪个国家、哪种文化。”
“而且其身体结构也不像是任何现存的人类或类人种族。”伊格指着尸体胸膛上的解剖口道,“这种形态的肺叶相较于人类的肺更加原始,应该是高浓度氧气环境的产物。”
“他的盔甲……”渚鸢拿起一块肩甲仔细端详道,“是由某种坚硬的木材为主体,雕刻后以银镶边制成的。这是否可以与先前的发现联系起来?”
“‘森林’。”雅婆道,“之前发现的文献上有提到,遗迹的第四层叫作‘森林’。这肩甲上的雕纹,像是在描绘某种与人类长相相似的种族在以弓箭进行狩猎活动。但我无法理解,阳光无法触及的地下,怎么可能会有大量植物生存下来?”
“总之,可以大胆推测的是,地底下还有更多智慧生物存在。”伊格拿起盔甲上的胸章放入衣兜里,“这块胸章我先拿着,以后在勘探过程中如果真的遭遇了这一种族,也许能发挥作用。从这具尸体倒在王座旁边来看,这一种族很可能与古帝国敌对,也许有沟通与合作的可能。”
“他究竟是何时死在王座旁的呢?百年前?千年前?”雅婆无奈地道,“他可能是自下而上来到王宫中向女王发起挑战的,也可能是在古都沉入地下的那一天才因斩首而死的。王宫中时间流逝的错乱严重扰乱了研究进程,不过目前也没有其他突破口了。还有大量从古图书馆中搬运来的书籍要翻译呢,其他学者正在等着我们,走吧。”
“可以劳烦您去通知一下奈恩先生吗,伊格先生?”渚鸢拉了拉伊格的袖子,“翻译的工作还得继续依靠他。除此之外,我们已经决定把这根‘白露’还给他。”
“已经决定不对其进行进一步研究了吗?”伊格问道。
“我们已经确认,如果脱离了奈恩先生,这跟权杖上的晶石发挥不了任何作用。”鸢道,“现在分析工作正忙,待到大部分任务告一段落后,我们打算让奈恩先生亲自参与实验。”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想来在未来的工作中,这根权杖还能发挥作用吧。”伊格插着口袋道,“那我这就去叫他。”
-
伊格尚未走出大门,一队身着精致盔甲的卫士踏着重步闯进医院,将人群驱赶到两侧。他们排成整齐的两列,拄剑挺立,一如等待检阅的军队。在这夹道而立的部队尽头,清脆的皮靴声赫然响起,庞大的人影在耀眼的日光中浮现,在地毯上投下狭长的阴影。
“平戈会长……?”
伊格躲藏在人群的议论与喧闹之中。
“日安,各位!”大腹便便的会长张开双臂,“商会医院的服务,各位可还满意吗?”
“啊,这不是平戈会长嘛!”护士长忙不迭地推开人群,挤出身来,“有何要事,劳您亲自驾到呀?”
“不必惊慌。”会长脸上挂满笑容,“鄙人只是前来确认一下各位顾客的满意程度,顺便,与哈妮拔院长有些事情需要商谈。”
护卫们列队走向哈妮拔的诊室,将排队的病人们请走。在不满的人群之中,却没有看见梅罗达克的身影。
平戈会长步入门内后,护卫们又在门前列起人墙。
“嘁,什么嘛。”人群中有人抱怨道,“说得挺好听,架子还不是这么大?有权有势的人就是不一样哦。”
伊格摸着下巴,寻思着眼下有无方法弄清平戈会长肚子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他见久留无益,便迈出医院的大门,却又向研究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