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王安道才想起那天女儿与他的谈话。
那是徐婉来禹王府的第一天,王懿蘅直接回了王家的那一次。
王懿蘅此时还在禹王府收拾行装,她的回忆也回到那一天。
王懿蘅静坐在车里,外面虽说是白天,但王家所在的安乐坊依然安静的没有一点人气。
这就是她长大的地方,规矩森严的百年大族,权倾朝野的尚书府。在这种地方长大,注定了她的生命中不会只有简单的情爱。
短短的路程里,她想到了将她置于膝上,口称,“吾女当为国母”的父亲,想起了在江南为帝国尽忠的兄长,想起了全家唯一一个被当做女儿教导的小妹。
她再次巩固了自己的决心,怀着她的野望,孤注一掷地掀开车帘,这个动作本来应该是由白鸢做的。
白鸢震惊地看着她伺候了十多年的主子,她是很重规矩的人,也根本不愿意把精力放在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王懿蘅毫不在意她的震惊,问前来迎接的大管家,“父亲可在家?”
“老爷在书房等您,您直接过去即可。”大管家回道。
王懿蘅颔首,跟着大管家,往书房走去。这条路她走过无数遍,她父亲的书房一般人不让进,这个家里能随意进出的只有她一个而已。
王懿蘅现在门外,任由大管家去通禀。
直到里面的人说了进,她才推开门走进去。
王安道年近不惑,因为常年操劳公务,比往常士族中的同辈人更显苍老。王懿蘅看见父亲两鬓斑白,心里的念头更加坚定。
“你此番回来,是有什么事?”王安道了解这个女儿的性子,一般的事情影响不到她,除非是有了什么大到她也拿不准的主意才会寻求他的意见。
“禹王纳了一个侧妃,那女子已有身孕两月余。”王懿蘅开门见山道。
“我知你对这门亲事不满,所以一拖再拖,直到去年底才出嫁,我也同意了。你要明白你嫁入的是皇家,李家人历来多情,这种事是难免的。你若看不惯,寻个理由打死就是了。这等小事还需为父的建议吗?”王安道只以为是自幼娇宠的大女儿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父亲,我的看法不会轻易改变,您还记得我为何不愿嫁给禹王吗?”王懿蘅自知父亲可能对她的来意产生了误解,便反问道。
王安道记得一清二楚,因为当年这个历来冷静自持的大女儿在接到赐婚圣旨后,足足半月没说过话。以后他同王懿蘅开诚布公的谈过一次,她当时说的是,“禹王此人不足为盟。”
“咱们王家早已是皇帝的眼中钉了,父亲把我嫁给禹王……不,应该是皇上把我赐给禹王,就是把王家绑在禹王这辆车上,可是父亲别忘了,这天下是有太子的。他才是王朝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王懿蘅说。
“而禹王此人,外强中干,薄情寡义,不足为之谋。”
王安道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森森寒意,要知道,他这个女儿有着比他四个儿子更为出色的智谋与决断力。
她说出这番话,就相当于判了禹王出局。也许让她爆发的只是这一件小事,但她的不满必定是日积月累积攒下的。
就是王安道,也不得不感叹,禹王是有多么愚蠢,竟然要得罪母家势力强盛的妻子。
“那你想怎么做?”王安道决定听听她的计划再下决定。
“皇家没有和离的夫妻。”王安道不禁提醒她。
“对,皇家没有和离,只有丧偶。”王懿蘅直视她的父亲。
这个纵横朝堂三十年的男人面对女儿凉薄的目光,竟有些不知所措。他说不清是欣喜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这太疯狂了,稍有不慎,全家都得为你陪葬。”王安道不可能同意她谋害禹王的计划。
“我就知道父亲会这么说,所以我没打算弄死他。我不止要跟他划清关系,还要让他记住,我王懿蘅不是这么好羞辱的,父亲且看着吧,我只需要父亲必要之时,推波助澜就够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王安道看着这个令他骄傲,又令他恐惧的女儿。
“父亲,我们打个赌吧,如果我能从禹王府全身而退,父亲就把家族的权力交给我怎么样,您应该知道,依照大兄的性格,他已经算是愚忠了。而二兄,他过于跳脱,三弟四弟则一个体弱多病,一个年岁幼稚。唯有我是最合适的。”王懿蘅眼中的野望已经不加掩饰。
王安道不得不承认,这个女儿虽过于凉薄,但无论从心机智谋,还是大局观,都远胜他几个儿子。
而他掌握了这么多年的权力,确实是该退位让贤了。
于是他点头,“如果能如你所说,你就是王氏下任族长。”
王懿蘅却皱起了眉头,“父亲,我对名义上的东西没有兴趣,我要的是真正的权力,你不认为家族的权力与朝堂的权力集于一身,太过冒险了吗?”
“你是说?”王安道被她大逆不道的话惊醒。
“当今天子,五十有六,已经是统治的晚年了,他的身体又不是十分康健,大概也就这两年的事了吧。一个皇帝到了晚年,你说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给他的儿子扫清障碍。”
“父亲知道民间的说法吗?王与李共天下,你说,上边坐着的那位会怎么想?”
“你打算怎么做?”王安道可不认为她打算一味地躲避。
“王与李共天下,那就让它成为现实吧。”王懿蘅轻飘飘的说。
他却不敢当做一句玩笑话。
“父亲仔细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