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月上当空,窗内的灯光与窗外的雪色照顾映衬,把现在窗前的王懿蘅的脸衬的白的发光。
身后,是禹王听说他心爱的女人被他的王妃教训之后,派来申饬王妃的嬷嬷。
“王妃娘娘,禹王殿下以您善妒,不治内帷之名,剥夺您的管家权,令您禁足三月。”嬷嬷宣布禹王给她的处罚。
“让他亲自来跟我说。”王懿蘅头都没回。
时机到了,她心想。一边将传话的嬷嬷赶出去叫禹王,她一边唤来了白鸢,“你赶紧回家禀报父亲,就说侧妃不敬,不服管教,禹王不明事理,要将我禁足。还有……让父亲先忍着,你也不要回来,半个月后,直接捅到皇上那里去。”
白鸢应道。立刻动身,往王府赶。
禹王过来时,白鸢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禹王看见站在窗前的王懿蘅,见她纤秾秀丽的身姿,一时竟有些不忍。
他其实没有那么讨厌她的,谁让她自视甚高,仗着出身王氏,从不假以辞色,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实在令人难堪。
如今,她这幅脆弱的模样反倒打动了他,如果她认个错,那他就不追究了。
可是,他想错了王懿蘅,他还不明白王懿蘅这个名字之下,是个什么样的灵魂。
“可是禹王?”王懿蘅突然出声,吓到了禹王。
“是本王,你请本王来,可是对处罚有什么不满?”禹王冷着脸问,等着她服软。
王懿蘅转过身来,他才看清王懿蘅的表情,看清她那双冰冷傲慢的眼睛。
不满,她当然有不满,就算当年承安帝召她入宫,她都不会这么愤怒,把琅琊王氏的嫡长女,嫁给他一个庶子,这不止是对王家的蔑视,更是对王氏百年传统的挑衅。
王懿蘅可以接受个人的委屈,但绝不可能忍受有人侮辱她引以为傲的家族。
“禹王殿下,你认为你做的很对吗?为了一个贱妾这样侮辱你的王妃。”王懿蘅质问他。
禹王反驳,“婉儿是本王的侧妃,不是贱妾。”
“私相授受,无媒妁之言,便与人有孕,这种事,是哪家世家女做的出来的,你后宅那么多女人,你不喜欢,偏要这么个出身有瑕,卑贱至极的女人,还拿到明面上来污我的眼,别说我是按照规矩处置她,就算我直接让人打死她又怎么了。”王懿蘅说。
对,她就是要激怒他。她王懿蘅绝不吃这个亏,欠她的,都得百倍奉还,得罪她的,必得做好被她报复的准备。
果然,如她所料,禹王几乎恼羞成怒,“你有什么资格说她,你是出身高贵,没错,你王家是三世四公,簪缨世族,门下弟子出将拜相,但除了这些家族能给你的东西,你还有什么?”
“禹王殿下,你以为如果你不是皇帝的儿子,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对我说这番话,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娶到出身琅琊王氏的我,我王懿蘅生来就是要嫁给皇家的,可是你父皇毁约了,所以我才嫁给了你,你凭什么不平。”王懿蘅虽然想激怒他,但也不禁说出了心里话。
她生来就是要嫁给皇家的,这是先皇对她祖父许下的诺言,这一代的王家一定会出一个皇后。可是她等来的却是承安帝赐婚禹王的圣旨。
“你什么意思?”禹王从中听出了猫腻。
“就是说,你不配,你不配娶我,更不配让我受此屈辱。”王懿蘅把话题拉回来。
“王妃,你会是王妃,没有人能动摇你的位置,你还有什么不满?”禹王从来都不了解这个王氏出身的贵女。
她生来就跟世上所有女子都不同,她们学的是三从四德,她学的是帝王权谋。她们学的是琴棋书画,她学的是君子六艺。
她凭什么对一个王妃之位满足,只有天下最尊贵的位置才配的上她,但禹王还是太令她失望了。
“禹王殿下,我王懿蘅的脸不是用来让你跟那个女人踩的。”
“你去长安城里看看,谁不拿禹王府当个笑话,谁不在看我王懿蘅的笑话。”
“你既然给不了我想要的,你为什么要娶我。”
“我……”禹王被她堵的哑口无言。
他却见王懿蘅从梳妆台上拿起一把剪刀,他以为她要伤害自己,打算伸手去阻止她。
王懿蘅心情显然很不平静,精神状态有些起伏,她甩开他的手,持着剪刀后退。
直到退到窗边,退无可退。
她能看见红梅落到雪上的艳色,也看到了今晚明亮的月光。寒意从窗外渗进来,她手指有些僵。
王懿蘅长发未挽,乌鸦鸦的黑发散落在后背,她执起一缕,一剪下去。
断发,缘尽于此。
她张开手,禹王看见每一丝发丝的坠落,就像看见了他们那未开始,便已断绝的缘分慢慢飘散。
也是这一刻,他才醒悟,他对这个王氏出身的女子,也许并不只是厌恶。或许还有求而不得的不甘作祟。
可是已经晚了,王懿蘅再也不会回头了。
“你我夫妻缘分从此刻起,一刀两断。我知道皇家没有和离,所以我会出家,全你皇家的颜面。”
这个夜晚注定很漫长,但对于王懿蘅来讲却是不得不经过的严寒。
白鸢一去不返,而她已经被软禁了半个月了,但她知道这种生活就要结束了。
翌日,早朝,承安帝刚进来,就听见金銮殿里哄乱一片,跟以往的安静大相径庭。这是出什么大事了?
怀着这个疑问,他刚一坐下,便有御史出列,薛御史是有名的铁面无私,他一身红色官袍,往中间一站,大家就知道肯定有人要倒霉了。
“禀陛下,微臣听闻,禹王妃断发出家了。”
承安帝眉头一皱,禹王妃,王家的那个姑娘,看上去是个温和有礼的女子,怎会做出这般不知礼数的事情。
“老二,薛御史说的可是真的?”承安帝问禹王。
“回父皇,确有此事。”禹王答到,却并不言及原因。
“岂有此理,她这是藐视君父,父母尚在,如何可出家。王卿,禹王妃是你的女儿,你怎么说?”承安帝问向王安道。
王安道出列,“启禀陛下,盖因禹王欺人太甚,宠妾灭妻,小女不堪受辱,自知皇家无和离之说,便自请出家,为国祈福。”
都把人逼到出家了,一下子就可以看出来禹王到底有多出格。
“你……”承安帝指着禹王,他好好的一盘局,就这样被他毁了,不喜便不喜,把她恭恭敬敬的供起来就是了。
王家的女儿,只能加入皇家,嫁给他是他的荣幸,不然,王懿蘅是该为太子妃的。
“你给朕滚回去反省。”承安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王卿,是禹王的错,朕封前禹王妃为和微真人,便去大慈恩寺为先皇后祈福吧。”
“臣替不肖女谢过陛下。”王安道谢恩。
寿康宫,王德妃来为太后请安,顺便带来了王懿蘅断发之事。
郑太后直接摔了茶碗,“定是那个狐媚子作怪,哀家就说,一个寒门之女,怎配位皇子侧妃,竟然让蘅儿伤心至此。”
王德妃乃是王懿蘅的亲堂姐,从小一起长大的,自然不会眼看着骄傲的妹妹受这个委屈。
“是啊,太后,臣妾还听说那徐氏,可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还放言要从蘅儿那里抢走禹王妃之位呢。”王德妃适时地添油加醋。
“岂有此理,区区寒门之女,想压在咱们士族头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传哀家懿旨,禹王侧妃徐氏,狐媚惑主,赐死。”
“太后英明。”王德妃低眉顺眼。
郑太后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她并不是不懂王德妃的算计,但是这个口,她得开。
士族的荣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